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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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ldo;是，我还有你。&rdo;手掌的颤动逐渐平稳，师父缓缓垂下手臂，再次搂住了怀里的少年，&ldo;只有你……只有你。&rdo;

夏初静夜，尚没有蝉鸣蛙声，月盘上深深浅浅的月纹有如虫影，风吹之时，树叶摩挲，有如虫行沙沙。

武陵自虫患爆发已过去三日，天涯洞焚烧第一具尸身时尚有弟子哀哭，焚烧至十具、二十具时，诸人已习惯于空气中漂浮的尸灰味，连眼皮也很难再抬起来。

诸弟子一边找张栖枫，一边灭杀毒虫，二人一组，互相监察，若是有一丁点不对，便上报薛灵镜、伏清丰，将举止有异的弟子送往天涯洞，一经生变，格杀勿论。

三天对于修仙者而言，不过瞬息，却叫众修士疲态尽显，上请书字迹颤颤，整个武陵如一饿极衔尾的蛇，一边吞食着自身，一边勉力抵御虫患，脸空气中都弥漫着腐味与死气，所有人的手上都逐渐沾染了看不见的血。

薛灵镜仍守在天涯洞，剑上还沾着血迹，洞外亦斑驳着暗色的污痕。深浅的血渍洇进掩香冢，掩香冢一阵腥臭，倒是窗外的桃花不识人心疾苦，这几日开得尤为艳丽，艳丽得叫素来以之为傲的武陵弟子都产生了厌恶。

&ldo;……水崖洞今日有人去过没有？&rdo;薛灵镜问道，他几夜未歇，长发散乱，面色较之前几日微微泛白。

&ldo;去过了。&rdo;下首弟子脸色更为难看，掩在袖下的左臂指痕班班，眉间褶起一道沟壑，&ldo;三峰十八洞，几乎翻了个底朝天，数千名弟子一一排查，未见得形似张峰主……张栖枫的人。&rdo;

&ldo;晚些我亲自去一趟。&rdo;薛灵镜扶着明镜扇，轻声道，&ldo;你也乏了罢，可先去歇息。&rdo;

那弟子犹疑了一下，道：&ldo;掌门师叔，弟子想……&rdo;

&ldo;怎么？&rdo;

&ldo;弟子也想去水牢面壁思过。&rdo;那弟子跪下道，&ldo;弟子的搭档已然换了两人，那两人……虽非弟子所杀……&rdo;

&ldo;去罢。&rdo;薛灵镜没听他说完便出言打断了，垂目展扇，未再看他，&ldo;莫染了孽煞。&rdo;

弟子叩拜再三，又说了两句，便退了下去，薛灵镜看着手中明镜扇，忽道：&ldo;你可以下来了。&rdo;

房梁上蹲着的石大仙飘飘悠悠晃下来，笑道：&ldo;薛掌门，扇子里可看得出什么花儿来？&rdo;

薛灵镜没接话，石头注意到，他的嘴唇有些泛青。

&ldo;你的样子勉强得紧。灵火咒我都用得烦了，你不如教我几个杀咒，我也好帮你解决几个小的。&rdo;石头摊了摊手，&ldo;这几天清算下来，修为越低的弟子越容易被阳魄吞噬，薛掌门你简直是全山沟沟的希望，你要没了，离这地儿被虫吃光也差不离了。&rdo;

&ldo;清丰呢？&rdo;薛灵镜问。

&ldo;哈！&rdo;石头噗嗤一声笑出来，&ldo;我刚从酒窖出来，他抱着酒坛子一边嚎一边灌，醉得像个三百岁的宝宝，灵台倒是清明，状况恐怕比你好些。&rdo;

&ldo;如此说来，我不如他。&rdo;薛灵镜眉间的褶皱也微微松开，嘴角僵硬地抬了抬，却无丝毫笑意，只是认真看着手中的白绸扇面。

&ldo;还在看你的扇子？&rdo;石头踱上前去，扒拉着薛灵镜的后背左右腾挪，要去看那镜面，看来看去却一无所获，只嘟囔道，&ldo;西贝货，什么也看不见。&rdo;

薛灵镜动作一滞，面色忽地如石灰般凝起来，在石头以为他是被施了什么定身咒，伸手要去推时，方惨然一笑，哑道：&ldo;是，什么也看不见。看不出苍山派投毒之法，看不出棺中尸身真实身份，看不出张栖枫藏身之所……明镜扇本是洞察世事的仙器，在我手中却只能用来屠灭门下弟子，我……要之何用？那日师尊渡劫，我果然应当……&rdo;

&ldo;嘘‐‐&rdo;石头给他这一大段话吓了一跳，猛跳上前，强硬地捂住了他的嘴，&ldo;老天有眼，你可不许再说啦！&rdo;

薛灵镜没有推开他，只是垂下眼睫，目光郁郁如积雨之云。

&ldo;我来找你才不是听你做检讨，我又不是燕赤城，不爱这个。&rdo;石头翘着脚在他身侧坐下，从袖中掏出一壶酒，一副酒具，摆在桌上，&ldo;我是来请你喝酒的。&rdo;

薛灵镜瞥了一眼：&ldo;是清丰的酒。&rdo;

石头讪笑两声：&ldo;借花献佛。&rdo;

薛灵镜摇了摇头，无奈道：&ldo;你莫要总行这不合时宜之事……&rdo;

&ldo;小薛啊，你知不知道，&rdo;石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没听到似的自斟自饮一杯，他脸皮虽厚，却极易上色，一杯下肚，登即泛起一阵薄红，&ldo;其实你的修为已经够飞升了。&rdo;

薛灵镜一怔。

&ldo;就差这一口酒，咳咳，咳，&rdo;石头微张了唇，晾着发烫的舌头，吸了好几口冷气，手上把剩下的半杯送到薛灵镜嘴边，&ldo;喝点呗。&rdo;

薛灵镜道：&ldo;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rdo;

&ldo;我没骗你！&rdo;石头委屈地嚷道，&ldo;碧霄那么亲近你，你身上早有仙缘了，就是差点感觉，感觉，懂么？&rdo;说着他张开双臂，对着窗口迎风而立，任由袍袖鼓起，乌发翻飞，惬意地眯了眯眼，大着舌头嚷道：&ldo;喝醉了，天地间什么都看不见，迷迷糊糊，恍恍惚惚，整个武陵都在脚下，全天下都入不了眼……什么也不需要依赖，不需要凭借‐‐不管是弟子，身份，法器，还是天地间的风云，丹田里的气海，什么都不重要，踩着云都可以睡着，踏着日就可以升天，那一瞬间，你说不定就飞升了，你差的就是那一点点感觉。&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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