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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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这是第十三次失败。

他置身的地下室上面压着整整三层青石红砖造就的楼房，压着一个沉甸甸的世界。他感到了这种沉重的压迫。他透不出气来。自从睡梦中被惊醒，仓促躲进这间地下室后，他就有一种透不出气来的感觉。

那导致他毁灭的灾难发生时，他正搂着四姨太睡觉，睡得很实、很死。大地在隆隆爆炸声中的震颤，并没有将他惊醒，他是被四姨太推醒的。一睁开眼，他就看到了那团火光。那团火光在窗外的夜空中躁动着、扩张着，一明一暗的光波透过明亮的大窗，透过窗上的淡蓝色的纱帘，射进了他置身的这间华丽堂皇的卧室，他在一闪一现的火光中看到了四姨太惊恐的眼睛。

这时，卧房里的电话铃响了，他穿着睡衣，慌忙扑向电话，将话筒紧紧抓在手里，他的耳朵里飞进了一连串惊恐不安的声音……他惊呆了，放下电话，没来得及和四姨太打个招呼，没来得及换上衣服，穿着睡衣便往公司公事大楼跑。刚跑出大门，他听到了那惊心动魄的汽笛声……

当他气喘吁吁地闯进公事大楼，顺着楼梯爬上二楼议事厅时，议事厅里已聚满了人，公司副经理赵德震、总矿师王天俊、协理陈向宇，和一些矿师、技师们已先他一步来到了这里。

这时，他完全丧失了理智，竟毫不犹豫地要和赵德震、王天俊一起到主井现场去。自身的安危，他根本没有考虑过!他完全没有料到那夜会发生如此严重的骚乱。

倒是协理陈向宇提醒了他：

&ldo;李公，这不行!你们都不能到现场去!这危险!很危险!发了疯的窑工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况且，即使你们去了，也无法控制局势!事已至此，我劝你们都不要去!都躲一躲!大井现场，可以派矿师和矿警去!另外，必须马上给省府、县知事公署和宁阳镇守使署发电求援，力求尽早控制局势!否则，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rdo;

王天俊马上随声附和：

&ldo;对!陈协理说得不错!确乎!对如此严重的爆炸，我们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即便去了，也不起作用。必须承认，我们失败了!大华公司完了!确乎!&rdo;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紧急磋商的时候，愤怒的窑工们已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像铺天盖地的巨浪，一路呼啸着扑向公事大楼。望着窗外的人群，陈向宇当机立断，以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对李士诚他们道：

&ldo;李公，你们不能出去，哪儿都不能去，马上到地下室躲起来!这里的一切由我来应付!&rdo;

李士诚这会儿反倒镇静了，坚定地道：

&ldo;不!我是公司总经理，公司发生如此严重的灾难，我不能不负责任!&rdo;

陈向宇冷峻地道：

&ldo;这个责任你负不起!这场灾难是空前的!我的总经理!&rdo;

&ldo;可是……可是……&rdo;

&ldo;快躲起来，再晚就来不及了!&rdo;

他几乎是被陈向宇、赵德震硬推着下了楼，硬推着走进了这间阴暗的地下室。在地下室门口，他紧紧抓住陈向宇的手，嗓子哽咽了，颤巍巍地说了一句：

&ldo;保重，向宇，你多保重!&rdo;

陈向宇庄重地向他点了点头，转身大踏步地通过黑暗的甬道走向地面，走向喧闹的大楼。

他就这样被埋在了地下，像一具已丧失了生命、丧失了挣扎能力的甲虫，从辉煌事业的顶峰一下子跌落到万丈深渊。

他再一次忆起，这是他的第十三次失败。

这一次，他败得很惨、很惨，几乎可以说是一败涂地。他已在心里暗暗算了一笔账，假如井下的窑工全部死于灾难，光是以其亲属的赔偿，就可能使他破产!他的这一次失败，比以往的十二次失败都惨!

腕子上金表的时针指到了&ldo;10&rdo;字上，他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他没来由地想起了阳光下那片广阔的土地，他觉着他不能这样永远埋在坟墓里，永远这样等下去!他急需知道公司已经发生、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不能像一个僵死的甲虫似的，躲在这里任人摆弄!

他长长叹了口气，整了整额上挂落下来的一缕乱发，极力扫荡掉脸上的沮丧之色，镇静地对赵德震和王天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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