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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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2页）

严局长，这位山东大汉，不是教育家，没有三娘教子那份耐心劲儿，无论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奉行的原则是：教育，必须给对方留下深刻的记忆。

女教师朝鼻梁上推了推眼镜，愕然的目光一直把他的背影送出学校大门。

这天晚上，严局长回到家里，连晚饭也没顾上吃一口，就又赶到了火车站，第二次把胖妈从那里接回家……

当胖妈开始天天手儿牵着手儿送小婷婷去上学那一年，严局长夫妇经受了那场他们没有思想准备的残酷的考验。

揭发，批判，喷气式，游斗，毒打……这些都是不必细述的了，生活中提供的真实材料会补充读者的想像的。

严局长夫妇先是进了&ldo;牛棚&rdo;，后来到干校，再后来被遣送到劳改农场。在他的所有&ldo;罪行材料&rdo;之中，最有分量的一条是&ldo;对共产党怀有刻骨仇恨，实行阶级报复&rdo;。这一条的揭发控诉者是贺家楼的那个寡妇。一种不被人知的历史渊源和现实天衣无缝地联系在一起，构成了一条罪行：他曾被抓过壮丁，当了两年国民党兵。当年是贺副书记亲手在战场上将他&ldo;解放&rdo;的。因此，他管教贺小虎那桩事，就被上纲到&ldo;阶级报复&rdo;的高度。而且，这条罪行是多么符合那条&ldo;这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实质上是共产党员领导的广大人民群众同国民党反动派长期斗争的继续&rdo;的&ldo;最高指示&rdo;哟！

严宅成了造反派大本营的一个分指挥部。现实生活是多么轻而易举地就改造了一个人的性格啊！严宅&ldo;改天换地&rdo;那一日，胖妈把婷婷推进最小的一间屋子里，自己堵在门口，横握一根大擀面杖，双眉倒竖，二目圆睁，一字一句地说：&ldo;这间屋子得留给我们！我们不能睡到马路上去！哪个敢欺负小姑娘，我就跟哪个拼了！&rdo;

那些人们知道她的成分追溯到十八代以上也是苦大仇深的贫农，一清二白。为了显示他们掌握斗争大方向和政策方面的水平，他们并不为难她。

&ldo;嚯！真有股子沙老太的劲儿！可惜你捍卫的不是共产党员，是国民党哟！&rdo;他们直觉得这女人可笑，嘲弄她。

其中有一个就给她讲起外国的&ldo;农夫和蛇&rdo;的寓言和中国的&ldo;东郭先生&rdo;的故事。

她对这种善意的启蒙嗤之以鼻。

她这种执拗倒获得了他们的一点好感。

他们答应了让她和婷婷继续住在这里，不过有一个条件：她须做他们的勤杂工。

她应诺了。

她天天送婷婷去上学。放学前早早儿地就守在学校门口迎接婷婷。她怕她的&ldo;心尖儿&rdo;在学校或是在路上受人欺凌侮辱。唾沫、泥巴、石块儿朝她们飞来的时候并非没有过。这时她就紧紧把&ldo;国民党反动派的女儿&rdo;保护在怀里。

靠她过去的一点小小积蓄，她们相依为命。那时亚文已经下乡插队去了。

他第一次探家的时候，胖妈对他说：&ldo;孩子，我听人说你爸爸在劳改农场病得很厉害，你该领着妹妹去看看他。&rdo;

亚文不吱声。

她又问：&ldo;你给你爸爸妈妈常写信？&rdo;

他还不吱声。

&ldo;你怎么不说话？&rdo;

&ldo;别谈这些了好不好？&rdo;他不耐烦起来，&ldo;胖妈！我是全公社&lso;可以教育好的子女&rso;的典型，我怎么能够……&rdo;他走了。

她自己领着婷婷去看了严局长一次。她们并没有看到他，捧回来一个骨灰盒。

祸不单行，严局长的老伴不久也在另一个劳改农场去世了，她们连骨灰盒也没有拿到。

亚文不久由公社&ldo;可以教育好的子女&rdo;的典型成为了全县的典型。

&ldo;家&rdo;，只有胖妈和婷婷。

一天，胖妈问：&ldo;婷婷，你想学画画儿不？&rdo;

&ldo;我？谁教我呀？&rdo;

&ldo;这附近新搬来一个老画家，我常帮他洗衣服，拆被子，抓药……他挺感激我的，他会答应教你画的……不过可得偷偷学！&rdo;

婷婷不语，像小时候那样习惯地一只手搂着胖妈的腰。

胖妈轻轻抚摸着那只手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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