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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糟老头子坏的很（第1页）

轧钢厂厂区后小河边，苏青盯着浮漂说："老爷子，您知道上个月轧钢厂里出的事儿不？"

老头捏着鱼食的手顿了顿："听说了，违规操作死了人。"

"对，死了人。"苏青把钓竿往石缝里一卡，转身正视着他，"那工人为啥违规？就想多挣俩钱给闺女买铅笔。现在厂里搞互助小组，老工人带着新徒弟，一边教技术一边盯安全——您说这算不算政治？这是拿命换出来的规矩，比您那不带政治色彩的稿子实在多了。"

老头从帆布包掏出个印着兰亭序的搪瓷杯："艺术不该为口号服务。"

"那艺术该为啥服务？"苏青笑了，指了指远处轧钢厂冒烟的烟囱，"为美国军舰服务？为那些等着看咱们笑话的列强服务？老爷子，我不懂啥纯粹艺术，我就知道现在厂子里的工人，吃着窝头想着怎么多炼两炉钢，他们不需要看那些没血没肉的戏，需要看的是能让他们攥紧拳头的事儿！"

光儿举着网兜跑过来，里头兜着只青绿色的螳螂："爸，你看！这小东西凶的很。"

老头伸手摸了摸光儿的头，指尖在孩子晒黑的额角顿了顿："我年轻时候也下过车间，知道工人苦。"他把搪瓷杯往苏青面前推了推，里头的茶水晃出个浅滩，"可文艺要是总绷着阶级斗争的弦，迟早绷断。你看那《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人家写的是人性，不是口号。"

"那是人家苏联的事儿！"苏青提高了声音，"咱们现在啥情况？美国航母在沿海晃悠，台湾还没解放，黑鬼带着越南菲律宾在边境想咬一口肉，援朝战场因为咱们的武器装备落后，我们死了多少战士？轧钢厂里一台机床坏了都得攒半年钱买——这时候您跟我说文艺不要政治色彩？老爷子，您家这宣传员要是真觉得国外月亮圆，让他去跟华盛顿号说说，顺道认个干爹，求求他干爹，别在咱们家门口晃荡，看人家理不理他！"

老头猛地站起身，藏青褂子的盘扣崩开一颗，露出里头浆洗得笔挺的白衬衫："你这是胡搅蛮缠！文艺脱离政治才能彰显人性光辉，难道非要写成喊口号的传单才叫创作？"

"人性光辉？"苏青冷笑一声，抄起地上的钓竿往水里一戳，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老头的裤脚，"我就知道我那死去的工人兄弟，他人性光辉就亮在临死前还想着把机床闸刀拉下来！您要谈人性，先去车间看看那些啃着窝头琢磨怎么多炼一炉钢的工人！他们不需要看那些搂着洋妞喝咖啡的人性，他们需要看的是能让他们攥紧拳头，把美国鬼子踩在脚底下的血性！"

老头盯着苏青，突然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包角绣着的"沈"字在夕阳下晃了晃："你叫苏青，轧钢厂的副厂长。我知道你。"

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带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我姓沈，你说的话，我记下了，我不管你怎么看文艺，但你要记住——钢水能铸剑，也能造车，文艺能喊号子，也得能照见人心。别学那铁匠，只知道抡大锤砸出个响儿。"

苏青看着老头往回走的背影，藏青褂子的后襟被风掀起，桶里的鲫鱼突然蹦了下，溅起的水珠落在他手背上，凉得像老头刚才那句话里的余味。

他知道这老头来头不小，但此刻心里只有股憋闷的火：这年月，怕是真有些拿笔杆子的，把"国际看齐"看成了往洋人裤裆里钻的由头。不过他怕啥，这老头也是要住牛棚的命。

光儿怯生生地拽了拽他衣角："爸，你跟老爷爷吵架了？"

苏青低头看见儿子手里捏着颗水果糖，正是刚才老头给的。他把糖纸剥开塞进光儿嘴里，自己抄起钓竿猛地一提——暗道这都是什么事儿。

咋就管不住这嘴巴，这下好了把人得罪了，他承认自己有些愤青了，不过骂人的感觉好爽，这老头一把年纪了，如果他也赞同他之前说的，那不就等于苏青把老头给骂了？呸！认干爹，骂个汉奸骂了就骂了，就算他高位也管不了苏青，他老大的杨厂长。

不过这老头说他姓沈，是他想的那个人嘛。如果真是他，那他苏青把一个大佬给骂了。老头子蹦跶不了多久，苏青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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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蝉鸣声扯着嗓子往办公室里灌，苏青正对着互助小组的季度评分表发呆，杨厂长"哐当"一声撞开门，军绿色中山装胸前口袋还斜插着半截没塞好的烟。

"小苏！你小子藏得够深啊！"杨厂长把搪瓷缸子重重砸在桌上，"文化部都把调令塞到工业部了？还是的作协编辑正处级？这么大的人脉，亏你平时在我面前装孙子！"

苏青握着红笔的手一抖："厂长您说啥胡话！我哪来的文化部人脉？我的人脉，不都是您喝酒喝出来，骂街骂出来的？人周副局还您帮着牵线搭桥不然我去哪认识公安部门的领导。"他扯着领口透气，后背已经渗出冷汗——想起三天前河边老头腕间的上海表，此刻仿佛变成镣铐在眼前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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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厂长掏出烟卷，火柴擦得"刺啦"响："王局长亲自给我打电话！说文化部点名要你！还说你思想新锐，笔杆子比车间的冲床还厉害！"他吐出烟圈，眯着眼打量苏青突然煞白的脸，"怎么，吓着了？这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好事？这是催命符！"苏青猛地站起来，撞得椅子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作协编辑？现在酸文人写的文章比踩钢丝还危险！今儿说你右倾，明儿批你左倾，出了事第一个拉我顶雷！"他抓起搪瓷缸子猛灌，却发现里头早没了水，"我好不容易...嗯混到了副厂长，现在可不能让人拽回去当背锅使！"

杨厂长皱起眉头，烟卷在指间忘了抽："你小子别危言耸听！去了文化部，这编辑的能耐大着呢，以后报社都得捧着你，咱们这样的厂子为了出个名儿，不得求着你？到时候就算我见了你，不得点头哈腰喊一声苏大编辑？"

"喊我阎王爷都不干！"苏青把缸子重重砸回桌面，"厂长您想想，上次宴会上谁驳了王局长的面子？现在调令来得这么蹊跷，王局长这不是给我穿小鞋是什么？"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您要是把我真推出去，我明儿就扛着铺盖卷住您家屋里去，天天给您唱《安全生产血泪歌》！"

杨厂长被呛得咳嗽两声，伸手把苏青推开："瞧你这点出息！王局长说了，调令还在部里走流程，让我先问问你意见。"他弹了弹烟灰，似笑非笑地盯着苏青，"不过小苏啊，你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儿大了...真不打算去？"

苏青扯过椅子一屁股坐下："谁爱去谁去！我在轧钢厂跟着您，天天闻着机油味都踏实！去文化部？除非把我绑了塞进炼钢炉！"他突然抓住杨厂长的胳膊，"厂长您可得护着我！以后不管哪个部门来要人，您就说我...说我有严重的离开机油过敏症！"

杨厂长拍开他的手，却忍不住笑出声："行！算我没提携你！"他掏出钢笔在纸上划拉两下，"我这就给王局长回电话，就说...就说苏青同志坚决要求扎根生产一线，为社会主义炼钢事业奉献终身！"

"厂长您得帮我加个死而后已！"苏青探过头补充，"对了厂长，您电话里能不能提一嘴，说我最近正在研究"用炼钢精神写宣传稿"的课题，离了我厂子宣传就得瘫痪？不行我不放心，我还是看着您回电话。"苏青拉着厂长就往他办公室走。

到了办公室杨厂长抄起电话，拨号时故意提高嗓门："王局长啊！我老杨！您说苏青那事儿...啥？调令都拟好了？"他突然捂住话筒，冲苏青挤眼小声说，"小子，冒汗了吧？"

见苏青脸色骤变，才满意慢悠悠接着说，"不过这小子犟得跟头驴似的！说死也不肯去，还说要给我当一辈子跟班！您看要不您帮着回了？什么？要等三天啊，直接驳了面子不好看？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杨厂长掏出皱巴巴的手绢擦汗："王局长说先把调令压三天再回绝。"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老实交代，是不是在文化部得罪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副骂街的本事，连我都怕！"

苏青望着窗外摇晃的红旗，喉结动了动，三天这七十二个小时，怕是比在锻工车间连轴转三个月还难熬。就怕王局长脑子一热就拿他做了顺水人情。

他苦笑着扒拉头发，指缝间全是冷汗："厂长，这事儿...等躲过这阵，我给您摆三桌赔罪酒，连喝带唱《咱们工人有力量》，行不？您这几天帮我盯着点领导，别脑子一热就把我真送走咯，我不跟您开玩笑，到时我要真走了，我就拿铺盖住您家了，以后哪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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