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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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第1页）

方金芝让潘小园扶着，跟李师师真诚道了谢。李师师笑道：&ldo;姐妹一场，难道我还怕外面官兵不成！‐‐只要官家不来，你想养多少日都而已。我手下的婆姨姐妹也都是信得过的，不必担忧。&rdo;

只有史文恭没见过李师师。虽然&ldo;久闻大名&rdo;，见到真人，也不免像见过李师师的所有男人一样，惊艳了那么一片刻，随后迅速掩饰住，恭敬一揖：&ldo;某何德何能，得以结识如此胆识过人的巾帼女侠，不知何时修的运气。&rdo;

李师师掩口一笑，眼眸流转，双颊晕红，还了一礼。

本来得以侍奉皇帝，在外人眼里是她的八辈子福分，但却也非她百分百的情愿。眼下在&ldo;御座&rdo;跟前小小的办点坏事，激发了师师姑娘心里久违的一点叛逆心。但终究是笼中雀儿做得久了，干坏事时也免不得脸红心跳。包道乙是清静道人，年纪又大，郑彪也算半个出家人，况且丑得和那个燕小乙不相上下，于是收留这两位的时候，心里毫无压力；眼下厅里多个史文恭，英俊盛年凡夫俗子，李师师终于有点罪恶感，赶紧轻转到屏风之后，礼貌打发他去和包道人一块儿坐地了。

潘小园不敢大意，里里外外巡查一遍，把来过人的痕迹全都掩饰过了，才跟李师师商量：&ldo;借娘子宝地避难，本也不便多耽。但是金芝伤情要紧，若是能有医药……&rdo;

李师师微笑：&ldo;大夫请不过来，药却是容易买到。&rdo;

轻轻松松几句话，打发丫环去外面买了最好的金疮伤药，连同退热的糙药，不一会儿就煎得热热的，让方金芝喝了。

这才严肃起来，问：&ldo;几位朋友莫要瞒着师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rdo;

知道李师师一直关注政局，却限于身份，只能从官家和小黄门口里得到只言片语，哪有人和她说知备细。

于是几人七嘴八舌的，将朝廷、梁山、明教、连同北伐方面的变故，细细跟李师师讲了一遍。

李师师听得又惊又奇，最后长叹一声：&ldo;官家确实好大喜功，实在应该多听听那些忠臣谏议的。这么仓促的北伐，实在……实在有点……&rdo;

接着却责备起了方金芝：&ldo;你们江南一干义士，为民做主、行侠仗义，倒是没错，可为什么非要自立……唉，你看看现在！&rdo;

方金芝不言语。谁没有点权力欲，她自己也不能免俗。&ldo;公主&rdo;的头衔，毕竟比&ldo;圣女&rdo;、&ldo;小娘子&rdo;要好听些。况且……

又轻轻瞪了潘小园一眼。要不是宋江一步步的忽悠撺掇，方腊还真不太会如此猴急的跟朝廷摊牌。

潘小园背这个锅，低头不反驳。

忽然听李师师问：&ldo;那个……燕大哥呢？&rdo;

丑得辣眼，却机灵有趣，又十二分明显地爱慕着她，李师师一颗七窍玲珑心里，总算让他挤占了那么一点指甲盖儿大的位置。

潘小园和方金芝面面相觑，含糊道：&ldo;嗯，他不太方便来……&rdo;

正在风门的臭沟渠里面壁思过呢。

李师师也察觉了五六分，明智地不再问，转而笑道：&ldo;也无妨。我自己手下的丫环也都是机灵能干的，这么久了，潘娘子的独家小食，多少也学会了些，倒不用麻烦你们日日送来了。&rdo;

眼下事态发展失控，这几位&ldo;豪杰&rdo;无疑需要立刻跑路，于是贴心地给她一个大大的台阶，表示合同解除。

潘小园舒一口气，感激不尽，连忙跟着附和几句。

几服药、几顿精致饭菜，方金芝恢复速度惊人，很快就重新双目炯炯，找回了公主大小姐的威仪。使唤起包道人来毫不含糊，还派郑彪去给李师师日夜守大门。对史文恭这个教外之人却依旧客客气气的，话里话外，试探他过往的资历事迹。

史文恭却也不是吃素的，毕竟比公主多了许多年的江湖经验，不卑不亢有问必答，却十分巧妙地隐瞒了所有不利于自己的黑账。方金芝也察觉到他有所隐瞒，不再追问。双方终究没有交根交底。

潘小园跟大家打声招呼，丫环的衣橱里找出身灰扑扑旧衣裳，换上了，悄没声从小楼梯下去。

背后一声轻问：&ldo;娘子去哪儿？&rdo;

她头也不回，&ldo;去把我那些梁山兄弟召回来。&rdo;

&ldo;我随娘子去。&rdo;

&ldo;用不着。官兵不会怀疑我一个手无寸铁的仆妇会是劫狱犯。你若出门，反倒遭人查问的机会大。&rdo;

史文恭没接话，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半晌，才回：&ldo;但若是娘子这一趟真有不测，小人岂非千古遗恨。&rdo;

潘小园转过身，认认真真对他说：&ldo;史三郎，奴家机缘巧合，救你一次，你那日不也救了我。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你老是这么客气，我心不安。&rdo;

史文恭干笑一声，瘦削的脸上一道纹。她倒是挺大方。当日算是拿性命做赌，把他从梁山军马和武松手底下抢出来，给他重新续上半辈子的命；而这一次呢，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又没有生命危险，就算坐视不管，也不过是让她被燕小乙多囚几日，多吃几天苦头而已。

两件事能比么？

又有些懊丧：&ldo;娘子为什么总觉得小人心底无情，即便是救命大德，也能拿来沽恩市惠？&rdo;

潘小园心中说，还不是你给我的印象如此。口头当然要婉转，反问道：&ldo;那我不要你跟着，为什么不听我的？&rdo;

史文恭洒脱一笑：&ldo;娘子总是能从小人话里挑出刺儿来。不如从命。&rdo;

说了从命，却也没转身就走，立在楼梯口，目送她下去。

潘小园忽然觉得不安。论江湖资历本事，史文恭和她算是云泥之别。就连方金芝，领教了他的武功造诣，也不得不对他礼让三分。换了寻常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早就死得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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