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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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2页）

潘小园走也不是，回也不是，简直快忍不住骂人了，但不能出声……一旦说出什么奇怪的词，自己可就完了……

那纺线孕妇终于后知后觉地听见什么异动，凳子往前挪了挪。但马上里间就有人大声呵斥，让她别乱看热闹。那孕妇慌忙拉了帘子，回去了

武大终于鼓起勇气迈出一步，一张脸胀得通红，使劲扯着潘小园衣袖，眼里露出乞求的神色。

那几个流氓呢，等的就是要看美女和侏儒手拉手腰并肩，居然开始吹口哨了。

潘小园觉得自己眼泪快出来了，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只得装作什么都没听见，随着武大进了屋。心里头憋屈，手上用力，砰的一声，把嘲笑和口哨关在门外。

尽管知道被猥亵的对象并非&ldo;自己&rdo;，可心里仍是说不出的委屈。原来的潘金莲有多风流，已经不重要。如此姣好的姿色，配了武大这样一个三寸丁谷树皮，本身就是她的原罪，任凭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评头品足，生出各种联想。而街坊邻里本就看不起武大，更瞧不起她，乐得瞧个热闹，谁愿意帮她说话？

来不及感慨世道不公，便看到一盏热茶端在了自己面前。一低头，那茶杯后面是一张方方的丑脸，小胡子翘着尾巴，眉毛耷拉着，带着讨好的笑。

&ldo;娘子消气，吃茶。&rdo;

潘小园一怔，不由自主地接过来，道了声谢。

武大听到她一个&ldo;谢&rdo;字，又露出昨天那受宠若惊的神色，连声道：&ldo;娘子说什么话，娘子不恼我，我已是知足啦。&rdo;

潘小园吃一惊，赶紧咽下一口茶，&ldo;我、我怎么恼你了？&rdo;

武大讪讪道：&ldo;以前被闲人说嘴的时候，娘子不是每次都要把我骂一顿吗？我知道我没用，娘子可以骂我……&rdo;

潘小园怔了好一阵。原先那个潘金莲暴躁得可以！不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好青春和这么个人拴一辈子，谁不怨呢？隔三差五就有一帮要多猥琐有多猥琐的闲汉，在门口怪里怪气的骚扰，王八才能忍！

眼下自己不过是初来乍到，对武大，也是同情多于厌恶。然而谁知道三年五载过去，自己会不会被折磨成原主潘金莲的样子？

只听武大又鼓起勇气，跟她讲道理：&ldo;娘子，外面街上乱，以前我就叫你别多出门，你看，招惹多少是非……你、你生得这么好看，可不是让外面的浑人胡乱看的，是不是？&rdo;

言外之意，娘子你这副样子，出门也是撩人，待在家里，只让我做丈夫的瞧，不是很好吗？

这番话像是在他心里翻来覆去好久了，吞吞吐吐的的说出来，颇有些一家之主的模样。其他人家里，丈夫都应该是这样对妻子说话的吧？

潘小园不敢苟同这样的价值观。直载了当的一句话噎了回去：&ldo;大哥，奴这几日也想通啦，与其这么别扭着过日子，不如大家都放手，落得干净，咱们……&rdo;顿了顿，祭出了写小说时的常用句式，&ldo;和离！你与我一纸休书，咱们好聚好散，也免得多少是非口舌。&rdo;

说毕，拿出气场，目不转睛地盯着武大。

武大却像烫了一般，一下跳起来，连连摆手，道：&ldo;你你，你又来了！不成，不成，那怎么成！……&rdo;

潘小园心中一动，敢情她不是第一次提离婚了！

武大还在絮絮叨叨的说：&ldo;我活了三十岁，才讨到娘子这么好的媳妇，那是、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你看我都这样了，再没个继承香火的，以后都没脸见祖宗！娘子你可怜可怜我……我、我为了给你治病招魂，花了……花了……&rdo;

潘小园狠下心来，转头不去看他可怜兮兮的眼神，踱开几步，道：&ldo;可怜你？谁可怜我呢？&rdo;

武大拙于言辞，翻来覆去的也就这么几句话，见说不动她，慢慢居然也强硬起来，上去拉住潘小园衣襟，好像生怕走丢的小孩子，固执地说：&ldo;反正你是我娘子。我就不放你。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写休书。死也不写！死也不写！&rdo;

潘小园眉毛一竖，强压住心头怒火，还要再争，武大却放软了语气，说道：&ldo;况且你的娘家人都不在了，我若休你，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家，靠什么生活？娘子就别异想天开啦，以后我多赚钱，一定能供得你好。咱们生一堆儿子……&rdo;

这一句霸道的&ldo;我养你&rdo;，在潘小园来，却有如当头一棒，顿时清醒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没经济收入，骤然间离了婚，靠什么吃饭？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得去县东头的丽春院体验人生了。

她长叹一口气。经济不独立，吃人嘴软啊。过去的潘金莲一次次试图离婚没离成，十有八九也是这个原因。

于是淡淡道：&ldo;大哥想什么呢，我也不过是被那些闲汉气着了，随口说说。&rdo;眼看着武大转悲为喜，心里暗暗打定主意：&ldo;得赶快给自己攒些钱，才是正道。&rdo;

武大只道她打消了离婚的念头，喜上眉梢，兴冲冲地说：&ldo;我去准备今日的买卖，不能再耽搁了‐‐今天不用做饭，娘子去楼上歇着吧。&rdo;说毕，顺手抄起她喝完的茶杯，往后面厨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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