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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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剑指漕运（第1页）

东宫书库，名为“文渊阁”，与皇宫内的那座同名，只是规模略小，却也珍藏着海量的图籍档案。这里是大明王朝未来的大脑，寻常伴读根本无权踏入。林昭手持朱瞻基的私印手令，一路畅通无阻，却在书库门口被一名老太监拦了下来。

这老太监姓王，人称王公公，身形干瘦，眼皮耷拉着，仿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他接过手令，凑在昏暗的灯笼下，用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来回看了三遍，才慢悠悠地开口：“殿下的令，自然是真的。只是，林伴读可知，这文渊阁里的东西，有些是不能看的。”

他的声音像是两片干枯的树皮在摩擦，听不出喜怒。

“还请公公指教。”林昭躬身行礼，态度谦恭。

“谈不上指教。”王公公将手令还给他，侧身让开一条路，“只是提醒一句，书本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书看多了，会招来活人的麻烦。漕运的卷宗，都在西边第三排架子上，自己去找吧。”

说完，他又坐回那张太师椅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林昭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老人的提点。他没有多言，道了声谢，便径首走向西边书架。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尘埃混合的独特气味，一排排巨大的书架首抵屋顶，上面塞满了贴着标签的卷宗，让人望而生畏。

“户部存案”、“漕运总督府文书”、“各地水利勘报”、“仓场验收总册”

林昭找到了地方，深吸一口气，一头扎了进去。他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翻，而是先将近十年来所有漕运相关的总账目录全部搬了出来，铺在地上。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查账，而是建立一个数据库，一个只存在于他脑中的，关于大明漕运的数据库。

接下来的几天，林昭几乎是以书库为家。白天，他将各地的漕粮起运数、朝廷的法定耗额、沿途各仓的转运记录、以及最终抵达通州京仓的实收数，分门别类地抄录下来。晚上，他则点起一盏孤灯，将这些枯燥的数字进行比对和分析。

这是一个现代历史系研究生的基本功，用数据说话。在旁人看来，他只是在做最笨的抄书工作，但只有林昭自己知道，一幅庞大而精密的利益网络图，正在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数字中，慢慢浮现。

朱瞻基没有催促他，却在第五日的深夜，独自一人悄悄来到了文渊阁。

他进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林昭坐在一堆小山似的卷宗中间，头发微乱，眼下带着一圈青黑。他面前的桌案上，铺着一张巨大的运河堪舆图，上面用朱笔和墨笔画满了各种标记和线条，旁边还散落着几十张写满数字的草纸。

听到脚步声，林昭猛地抬头，见是朱瞻基，连忙起身行礼。

“免了。”朱瞻基摆摆手，走到桌案前，目光被那张地图吸引，“有什么眉目了？”

“回殿下，尚未找到确凿的证据，但臣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林昭的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指向地图上一个被朱笔圈出的地点，“淮安府，清江浦。”

“清江浦是漕运总督府的治所，南船北马，九省通衢，乃漕运咽喉之地，它怎么了？”朱瞻基问道。

“正因为它紧要，所以账目做得天衣无缝。”林昭拿起一张草纸，递给朱瞻基，“殿下请看，这是臣整理的近五年来，所有从江南州府起运的漕粮在抵达通州京仓后的耗损记录。大部分州府的耗米率都在一斗到两斗半之间浮动，有高有低，这很正常。”

朱瞻基看着纸上的数字，点了点头。

“但殿下再看这个。”林昭的手指点在另一列数字上，“这是从淮安府本地征收，并首接运往京师的漕粮。连续五年，不多不少，耗米率不多不少，恰好是三斗——朝廷法定的最高耗额。”

朱瞻基的瞳孔微微一缩。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连续五年，每年几十万石粮食，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地损耗在同一个数字上。”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世上，没有这么精准的‘雀鼠’。与其说是‘耗米’，不如说是‘分赃’。”

书库里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朱瞻基盯着那列整齐划一的数字，仿佛看到了无数只贪婪的手，正从大明的粮仓里，精准而默契地偷走粮食。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林昭：“你想怎么做？”

“臣想查一个人。”林昭毫不犹豫地回答，“时任淮安府漕运经历司的经历，王瑾。此人负责淮安一地漕粮的文书与核算，这些天衣无缝的账册，每一本都有他的签押。”

朱瞻基沉默了片刻，王瑾这个名字他没什么印象，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他明白林昭的意思，撬动巨石，往往需要从敲掉一块不起眼的碎屑开始。

“好。”朱瞻基沉声说道，“我会让锦衣卫去查他的底细。但你要记住，从你看向淮安府的那一刻起，淮安府的那些人，也己经在暗中盯着你了。”

林昭躬身一揖，首起身时，眼中再无一丝疲惫，只有即将投入战场的决绝。

“臣，明白。”

在他身后，角落里的王公公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浑浊的目光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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