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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风雨欲来（第1页）

旅长王敬久的一句肯定，如同一股强劲的东风，瞬间吹散了笼罩在一连头顶的阴霾。一连的士兵们走路都带着风，胸膛挺得更高，眼神里的锐气和自信再也藏不住。“阎王陈”的外号在营区里悄悄流传，但这一次，敬畏中更多了自豪。

然而，这股风也吹皱了营长李德明心里的死水，激起了更汹涌的暗流。

营部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热。李德明脸色阴沉地坐在办公桌后，手指烦躁地敲打着桌面。桌上摊着旅部刚刚下发的嘉奖通报，一连在考核中的表现被点名表扬，尤其提到了“班组战术协同意识突出，实战意识强”，陈天的名字赫然在列。这薄薄的一纸通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

“实战意识强？哼！”李德明猛地将通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墙角，“哗众取宠！投机取巧！靠钻铁丝网翻墙头，也配叫实战意识？！”他越想越气，陈天在旅长面前大放异彩，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却被无形中衬得像个顽固不化的老古董。更让他心惊的是王敬久临走前看陈天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是一种发现璞玉的欣赏，一种可能重用的信号！

“这小子…不能再让他这么蹦跶下去了！”李德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团部一个关系密切的参谋：“老刘啊，是我，德明。最近旅座那边…对五二二团一营一连，还有那个陈天，有什么特别的…嗯，看法吗？”他压低声音，话语里充满了试探和忌惮。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官腔和谨慎：“李营长，旅座确实提过几句，说一连那个连长有点意思，想法挺活络，练的兵有股子…嗯，不一样的精气神。不过嘛，年轻人，还是要多敲打敲打，步子太大容易摔跤。旅座日理万机，也就是随口一提。”

“随口一提？”李德明心里咯噔一下，旅长“随口一提”的分量，他太清楚了。这绝不是好兆头。他强笑道：“那是那是，旅座高瞻远瞩。老刘，多谢了，改天聚聚。”挂了电话，李德明的脸色更加难看。旅长的“随口一提”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让他寝食难安。必须尽快找到陈天的把柄，把他彻底压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一连的训练场成了李德明重点“关照”的地方。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公开嘲讽，而是换了一种更阴险的方式。

吹毛求疵的检查：他频繁地带着营部参谋突然出现在一连的训练场，打着“督促训练、关心士兵”的旗号。检查内务卫生时，鸡蛋里挑骨头，一个床铺褶皱、一个水壶摆放角度都能成为他训斥陈天“管理松懈”的理由。

物资的“合理”调配：连队申请的训练用沙袋、木料、绳索，甚至是擦枪油和备用枪械零件，营部的批复变得异常缓慢，数量也大打折扣。理由冠冕堂皇：“其他连队任务重，需求量大”，“师部物资紧张，要统筹分配”。王铁柱气得首跳脚，赵汉生沉默地抽着旱烟，钱有福则眼珠乱转，琢磨着去哪里“化缘”。

繁重的公差勤务：营部突然多了许多“临时紧急任务”——搬运师部仓库的陈旧物资（往往又脏又累）、去几十里外的车站接运“重要器材”（结果只是一堆文件）、协助后勤处清点被服（一清就是一整天）…这些任务，大部分都“恰好”落在一连头上，严重挤占了宝贵的训练时间。士兵们累得筋疲力尽，回到营房倒头就睡，战术训练被迫压缩。

“连长！姓李的这是明摆着穿小鞋！故意整我们！”一次被派去挖了一整天排水沟后，王铁柱满身泥泞，拳头捏得咯咯响，对着陈天低吼道。

“就是！练得好反倒有罪了？什么道理！”钱有福也愤愤不平。

赵汉生闷声道：“连长，这样下去不行。弟兄们体力消耗太大，战术动作都生疏了。李营长…这是要废了我们这几个月的心血。”

陈天站在营房门口，看着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眼神冰冷如寒潭。李德明的意图昭然若揭，就是要用这种官僚手段，拖垮一连刚刚建立起来的锐气和战斗力，让他这个连长在旅长面前“原形毕露”。

“我知道。”陈天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蕴含着风暴，“他想拖垮我们，让我们在真正需要的时候变成软脚虾。做梦！”

他转身，目光扫过三位骨干：“柱子，公差勤务，服从命令，但讲究效率！能用巧劲别用蛮力，节省体力！汉生，训练时间被挤占，我们就利用碎片时间！吃饭前十分钟，练习快速出枪瞄准！熄灯后，在营房里分组讨论战术配合，复盘白天的动作！脑子不能生锈！有福，你脑子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其他营连‘借’点训练损耗品，或者找点替代品！沙袋破了用麻袋装土，木桩断了找树墩子！”

陈天的应对冷静而务实。他深知在体制内，硬顶上级不明智，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他选择的是在夹缝中生存，在高压下坚持，用智慧和韧性对抗打压。

“另外，”陈天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鹰，“告诉所有弟兄，嘴巴都给我闭紧！营长挑刺，听着！训斥，忍着！不准顶撞，更不准私下议论！把所有的力气，都给我用在怎么练好本事上！记住，我们的敌人，在外面！不是营长，是即将踏上我们国土的日寇！现在受的憋屈，将来在战场上，用鬼子的血来洗！”

王铁柱三人对视一眼，重重点头。连长的话像定海神针，稳住了他们焦躁的心。是啊，真正的敌人是日本人！李德明的小动作，不过是疥癣之疾。

一连的士兵们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纪律性。他们默默承受着繁重的公差，但在有限的训练时间里，爆发出了十二分的专注和效率。营房里，熄灯后常常能听到压低声音的战术讨论和模拟动作的轻微摩擦声。这种隐忍和坚持，让李德明更加恼怒，却又抓不到明显的把柄。

就在这压抑的气氛中，一则来自远方的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营区，瞬间冲散了所有的内部龃龉。

七月九日，深夜。

营区早己陷入沉睡。陈天却毫无睡意，他站在营房狭小的窗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历史的车轮，己经碾到了那个无法回避的节点。

突然，营区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尖锐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营部门口。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和营部骤然亮起的灯光！

陈天的心猛地一沉！来了！

几乎同时，他所在营房的木门被“砰”地一声推开！王铁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巨大的恐慌，声音因为急促和难以置信而变调：

“连…连长！不好了！出…出大事了！”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柱子，冷静！说清楚！”陈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沉声喝道。营房里其他被惊醒的士兵也纷纷坐起，紧张地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