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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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逆光抛物线（第1页）

深秋的午后，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都会倾泻出一场冷雨。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枯叶腐烂的气息，裹挟着操场塑料跑道特有的橡胶味，在人群中弥漫开来。明德中学的篮球场上，蒸腾的热气却穿透了这层阴霾。校际联赛总决赛进入白热化阶段，看台上密密麻麻挤满了观众，前排的学生甚至踮着脚趴在铁丝网上，后排的人踩着塑料凳伸长脖子，零食包装袋的窸窣响动、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与球鞋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充满青春活力的乐章。广播站不断播放着激昂的音乐，时不时插播着各班为参赛队伍加油的广播稿，整个校园都沉浸在紧张而热烈的氛围中。

看台上方悬挂的横幅被风掀起边角，"明德必胜"的红漆字在阴云下显得格外刺目，旁边还贴着江野的巨幅海报——那是学生会宣传部连夜赶制的，照片里少年单手持球，眼神锐利如鹰，海报右下角印着"vp候选人"的烫金字样。海报边缘被雨水浸得微微发皱，却丝毫不影响江野的神采，仿佛随时都会从画面中跃出。海报下方还贴着同学们用便签纸写下的祝福，有的画着篮球和星星，有的写着"江野学长最帅"，五颜六色的便签在风中轻轻飘动，为比赛增添了一抹温馨的色彩。

沉星河坐在第一排塑料凳上，膝盖上摊开的笔记本早已被汗水洇湿边角。他握着自动铅笔的手指微微发颤，目光死死追随着场上那个黑色身影——江野。少年的11号球衣背后印着银色烫字，在偶尔穿透云层的阳光下泛着冷光，湿透的碎发黏在额角，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甩出细密的汗珠。沉星河注意到江野左膝缠着的护具，那是三天前训练时扭伤留下的隐患，此刻却丝毫不影响他在球场上的矫健身姿。护具边缘已经磨得起毛，绷带下隐约透出暗红的药渍，那是沉星河昨天偷偷塞给他的云南白药起了作用。沉星河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昨晚的场景，江野坐在天台的旧课桌前，月光洒在他倔强的侧脸上，任由沉星河小心翼翼地为他涂抹药膏，嘴上却还不忘调侃："学霸这手法，以后不当医生可惜了。"

此刻，江野正持球突破。他右肩一个假动作，轻松晃过对方后卫，小腿肌肉在球袜下绷成漂亮的弧线。沉星河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这正是他们赛前在天台反复推演过十七次的战术，只要在三分线外急停跳投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江野的脚踝，那是整个战术最关键的发力点。只见江野突然急刹，球鞋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篮球划破凝滞的空气，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空心入网！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沉星河清楚地看见篮球穿过篮网时激起的微小涟漪，以及江野落地后偷偷按揉膝盖的动作，那个瞬间被他深深刻进脑海。观众席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明德中学的啦啦队立刻舞动起手中的花球，整齐地喊着江野的名字，声音响彻整个校园。

替补席瞬间炸开了锅，饮水机旁的队员激动得碰倒水桶，水花四溅，溅湿了前排观众的运动鞋。几个女生尖叫着抱在一起，男生们则疯狂地拍打着栏杆，金属撞击声震耳欲聋。沉星河下意识攥紧笔记本跳了起来，纸张撕裂的脆响混在震天的欢呼声里格外清淅。他望着江野被队友们团团围住，少年露出虎牙的璨烂笑容，忽然想起上周辅导时，对方盯着数学试卷认真说的那句话："战术和解题思路一样，都是在有限条件里找最优解。"那时江野用红笔圈出试卷上的几何题，说这和篮球场上的跑位有异曲同工之妙。为了验证这个理论，他们还曾用粉笔在天台上画满密密麻麻的战术图，粉笔灰沾满了两人的裤脚。江野当时认真的模样与现在球场上的飒爽英姿重叠，让沉星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比赛进入最后一分钟，明德中学仅以62:60领先两分。实验中学的控球后卫灵活地变向过人，橘色的篮球在队员间划出一道道危险的抛物线。沉星河感觉喉咙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对方采用的三角战术完全打乱了明德的防守节奏。他看见教练在场边急得直跺脚，战术板被拍得"砰砰"作响，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而江野却站在三分线外，眼神冷静得可怕，瞳孔里倒映着对手的每一个动作，就象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难题。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对方王牌球员身上，身体微微前倾，随时准备出击，汗水顺着他的下巴不断滴落，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专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沉星河看见江野突然放弃了自己盯防的球员，象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般，冲向弧顶处准备投篮的实验中学王牌。起跳的瞬间，江野的球衣下摆扬起，露出一截小麦色的腰腹，那里还贴着一块止痛膏药。他长臂如鞭甩出，篮球重重砸在篮板上反弹出去！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沉星河注意到江野落地时整个人跟跄了一下，左膝的护具在撞击中歪到了一边，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扬起一片细小的塑料碎屑。但他很快又挺直了脊背，重新投入防守，额角的血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球衣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沉星河的心紧紧揪着，恨不得立刻冲到场上去查看江野的伤势，却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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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星河的视线穿过沸腾的人群，与喘着粗气的江野撞个正着。少年汗湿的睫毛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在沉星河竖起大拇指的刹那，江野突然咧嘴笑了，抬手抹汗时，腕骨上的银色护腕晃得人眼晕。这个动作让沉星河想起某个夏夜，他们在天台上讨论战术，江野也是这样随手擦汗，结果把粉笔灰抹在了脸颊上，引得他忍俊不禁。当时江野不服气地反击，把冰凉的汽水罐贴在他后颈，害他惊跳起来，两人笑闹着在月光下追逐，最后双双摔在堆满旧纸箱的角落里。那些美好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让沉星河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终场哨声响起的瞬间，记分牌定格在62:60。明德中学夺冠了！江野被队友们高高抛起，冠军奖杯的棱角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人群中爆发出潮水般的欢呼，有人将矿泉水瓶抛向空中，彩纸屑漫天飞舞。几个女生激动得哭了起来，用手机记录下这珍贵的时刻。沉星河站在欢呼的人群里，看着江野被淹没在庆祝的浪潮中，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图书馆遇见他时，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如今却绽放出如此耀眼的光芒。那时的江野总爱用课本挡着脸睡觉，课本底下却藏着篮球杂志，而现在，他成了全校的骄傲。颁奖音乐响起，校领导走上领奖台，为队员们依次颁发奖牌和奖杯，闪光灯此起彼伏，记录下这荣耀的一刻。

当主持人宣布"有请学生代表沉星河发言"时，全场突然安静下来。沉星河攥着话筒走上领奖台，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外壳，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台下的目光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身上，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下仰头看他的江野。少年歪戴着冠军帽，嘴角噙着熟悉的痞笑，却在沉星河说出"江野同学"时猛地坐直了身子，喉结不安地滚动了一下。

"今天，我想特别感谢一个人。"他的声音在扩音器里微微发颤，想起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夜，"他不仅带领球队夺冠，更让我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战术智慧。"沉星河顿了顿，眼前浮现出某个深夜，江野用薯片袋在天台上推演战术的模样，月光洒在少年专注的侧脸上，"那些教科书上的挡拆配合，在他手里就象就象解出一道满分的数学压轴题。"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地笑了，想起江野为了搞懂三角函数在投篮角度中的应用，硬是缠着他补习了整整三个周末，草稿纸上画满了各种角度的抛物线。江野当时认真钻研的模样，与球场上指挥若定的身影重叠，让沉星河心中充满了敬佩与感动。

台下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哄笑与口哨声。江野的队友们开始起哄，有人怪叫着"在一起"，有人吹起尖锐的口哨。沉星河看见江野的耳尖渐渐泛红，握着奖杯的指节泛白，这和平时那个玩世不恭的他判若两人。当他走下领奖台经过江野身边时，压低声音说："江野，你值得。"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江野猛地抬头，只看见少年被夕阳拉长的背影，以及白衬衫后背晕开的大片汗渍，象极了他上次解不出导数题时，在草稿纸上洇开的墨团。那一刻，江野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奖杯上的反光晃得他眼框发烫。他望着沉星河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是被认可、被理解的喜悦。

颁奖典礼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沉星河在器材室找到了独自整理球衣的江野。少年单脚踩在长椅上，正在往背包里塞护具，听见脚步声回头，嘴角又挂上了那抹标志性的坏笑："学霸的彩虹屁，我可记在小本本上了。"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调侃，却不敢直视沉星河的眼睛，低头继续收拾东西，动作却比平时笨拙了许多。他的心里还在回味着沉星河在台上说的那些话，既开心又有些不知所措。

沉星河走过去，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护腕："膝盖还疼吗？"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护腕上的磨损痕迹，那里有几道明显的裂痕，是长期使用留下的印记。说话时，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江野弯曲的膝盖上，那里的护具已经被汗水浸透，边缘还沾着细小的塑料颗粒。眼神中满是关切与心疼，仿佛能感受到江野膝盖的疼痛。

江野动作一顿，随即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小伤。"但他的眼神却不自觉地避开了沉星河的注视，"倒是某人，把笔记本都捏烂了，那可是我送你的限量款。"他指了指沉星河背包侧袋露出的笔记本残角，语气里带着调侃。那本笔记本是江野偷偷放在他课桌里的，扉页上画着戴着圆框眼镜的卡通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给最厉害的军师"。想起这些，江野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沉星河脸一红，转移话题道："下周的数学竞赛，要不要继续在天台复习？"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这样的邀请太过突兀。但江野却突然凑近，身上淡淡的汗味混着薄荷香扑面而来："得加条件，你得请我吃草莓奶糖。"说话时，他故意压低声音，温热的呼吸扫过沉星河泛红的耳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无数星辰，嘴角的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神中闪铄着期待与狡黠，仿佛在等待沉星河的回应。

夕阳的馀晖通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沉星河望着江野脸上未擦净的汗水，突然觉得这个深秋不再那么寒冷。他知道，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些在天台上度过的夜晚，那些为梦想拼搏的瞬间，都将成为他们青春里最珍贵的记忆。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在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无数道抛物线等着他们去绘制，无论是篮球场上的弧线，还是试卷上的函数图象，他们都会一起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篇章。此刻，器材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江野伸手轻轻擦掉沉星河脸上的彩纸屑，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早已这样相处了无数个日夜。而窗外，暮色渐浓，晚霞将天空染成温柔的橙红色，为这段刚刚开始的故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在这静谧的氛围中，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与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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