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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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河岸忽逢索命魂阴司索贿岂荒唐（第1页）

【偿命奇闻】——

舅舅姚介然总爱提起那年夏天的怪事，说起来时总带着几分唏嘘。他说，世人常讲厉鬼索命、冤魂讨债，古籍里记了不少，乡野间传得更多，可真要亲眼撞见，那股子寒意能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那是癸未年五月，正是麦浪翻滚、热风裹挟着麦香的时节。舅舅从盐山耿家庵办完事儿，骑着马往崔庄赶，一路走得口干舌燥。快到河边时，远远就见柳荫下歇着个人，旁边拴着头瘦驴，驴背上搭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袱，想来是赶路的客商。

舅舅勒住马，也想在树荫下喘口气。近了才看清，那人约莫五十多岁，脸膛晒得黝黑，眼角爬着几道深纹，头上扣着顶破了边的草笠，身上穿件洗得发白的苎麻短衫，袖口卷着，露出结实却布满老茧的胳膊。他就那么斜倚着柳树根，一条腿屈着，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硬的麦饼，像是刚啃了两口就歇下了。

河水哗哗地流着，岸边的柳枝被风吹得晃悠悠，蝉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周遭静得只剩下这些声响。舅舅刚解开马缰绳，就听“噌”的一声，那汉子猛地直挺挺站了起来，动作快得不像个赶路累了的人。

接着就见他双臂乱挥，像是面前真有个人似的，一会儿推挡，一会儿躲闪，嘴里还不停地嚷嚷，声音又急又怕：“我认！我认！当年是我害了你性命，如今我赔你就是！可你也别揪着我打啊！”他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能看见什么旁人看不见的东西，手上的指甲都快嵌进自己肉里了。

旁边的瘦驴被他吓得刨着蹄子，“咴咴”地叫。舅舅和几个路过歇脚的农人都看呆了，谁也不敢出声。那汉子就这么跟空气撕扯了好一阵子，嘴里的话渐渐含混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只剩“呜呜”的气音，身子却还在不住地扭动、挣扎。

忽然，他像是被什么猛地一推，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正好退到河岸边。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身子一纵，像片落叶似的栽进了河里，“扑通”一声溅起老大的水花。河水不算太深，可他就那么直直地往下沉，连点挣扎的水花也没再冒出来，转瞬间就被浑浊的波浪吞没了。

岸边十几个人都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喊“救人”，可等几个会水的脱了鞋跳下去，摸了半天也没摸着人影。最后大家都站在岸边，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谁也说不出话来。还是个老和尚模样的人先双手合十，低声念起了“阿弥陀佛”，其他人也跟着合掌，嘴里念念有词。

舅舅说，那天的风忽然就凉了，蝉也不叫了，河面上飘着层薄薄的水汽，看着让人心里发怵。谁也不知道那汉子欠了什么冤债，也不知道他眼前缠着的是谁的魂魄，可那句“害了你的命，我赔你命”，清清楚楚地钻进了每个人耳朵里，像是块石头，沉在心里头，好些日子都落不下去。

【阴间索钱】——

戊子年的夏天来得格外躁，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屋顶掀了，空气里飘着股挥之不去的湿热。家里的小婢女玉儿已经病了有些日子，肺痨这病磨人得很，到后来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躺在床上连说话都喘，眼瞧着就不行了。

那天傍晚，夕阳把窗纸染成昏黄，玉儿终究是没熬过去，气息渐渐没了。丫鬟们正红着眼圈收拾东西，忽听床上“哼”了一声，玉儿竟猛地睁开了眼，眼神直勾勾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阴差……阴差让我回来……拿钱……”

一家人都惊得不敢出声，还是老妈子反应快，忙不迭让小厮去街口纸扎铺买了一大叠黄纸钱。火光在院子里跳动，纸钱烧得噼啪响，灰蝶似的打着旋儿往天上飘。烧完没多久，玉儿眼里的光就散了，头一歪，又没了气息。

谁料刚过半个时辰，她又猛地坐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指着门外气若游丝地说：“那银子……成色不够……阴差……不收……”这话听得人头皮发麻，老爷赶紧让人再去买最厚实的金银箔，剪成元宝的样子，一层层叠得整整齐齐，就着残火又烧了一炉。这次火苗窜得老高，金箔银箔烧起来带着细碎的亮光，像是撒了把星星。

火光灭尽时，玉儿轻轻倒回枕上，这次再没动静了。摸了摸，身子已经开始发僵。

夜里乘凉时说起这事，老爷子望着天边的残月叹了口气：“雍正壬子年，你弟弟映谷走前也是这样。弥留之际突然睁眼说阴差嫌钱薄，换了厚纸扎的元宝烧了，才肯闭眼。”

风穿过葡萄架，叶子沙沙作响。谁也说不清，那些纸糊的钱财到底是不是真能到阴间去。若说没用，为何两次都应了这话？可若说有用，那阴间的差役竟敢如此公然索贿，那些掌管阴间的官老爷们，又在管些什么呢？这话问出口，只有夜虫唧唧的声音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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