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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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归还（第1页）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法梧树叶，在云城大学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空气里带着些微凉的秋意。紫卿月抱着几本厚重的艺术史画册，步履平稳地走向艺术学院主楼。

她惯常清冷的神情间，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昨夜，那个被墨水晕染的速写页面和心底翻腾的种种猜测，让她睡得并不安稳。洛辰星那双深邃专注的眼睛，仿佛总在黑暗中安静地注视着她，带着那个未解的疑惑——他看到了什么？他又会怎么想？

推开阶梯教室厚重的木门，带着陈年松木和颜料气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人不多，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着。紫卿月径直走向她习惯的位置——靠窗倒数第三排。这个座位相对安静，视野也好。

然而，她的脚步在距离座位几步远的地方，微微顿住。

她的课桌上，显然放着不属于她的东西。

一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奶茶，稳稳地立在桌面中央。淡雅简约的磨砂纸杯上，印着一个很有格调的“云顶茶寮”标志——这是位于云城高端商业区的一家专做冷萃和低糖精萃茶饮的店，以严选食材和昂贵的价格闻名，却深得她的偏爱，尤其是他们的招牌“青玉冷萃”，茶汤清冽回甘，是她为数不多会喝的饮品。她很少公开谈论自己的口味偏好，知道她喜欢这家店的人，屈指可数。

而这杯奶茶旁边，端端正正地放着她的速写本。那熟悉的藏蓝色硬封面，此刻在从窗外斜射进来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沉静。与昨天被借走时的姿态并无二致，仿佛只是在她离开后，被好心人保管了一阵子又送了回来。

一切发生得太过自然，又透着股无法言喻的刻意。

紫卿月的心跳，在踏进教室、目光触及那两样东西的瞬间，悄然漏了一拍。她不动声色地走近，指尖却无法控制地微微蜷缩起来。目光先是扫过那杯静静散着寒气的奶茶，“青玉冷萃”的冰雾在杯壁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速写本上。

一张质地精良、带着浅浅纹路的奶白色便签纸，被贴在深蓝色封面的左上角。上面的字迹并非出自女生惯有的娟秀，而是带着一种利落的、甚至略显锋利的笔锋，如同刀刻斧凿般的遒劲有力，一笔一划清晰简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线条很有生命感，专注捕捉到的力量很生动。

画得很好。

本子物归原主。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简单到极致的三句话。

可就是这三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小小的火星，瞬间烫在紫卿月的心尖上。

“专注捕捉到的力量……”

他看到了。

他不仅看到了那些画着他的速写，还精准地读懂了她藏在那些不稳定、却充满力量感的线条背后的意图——捕捉那个瞬间的动态张力。那句“画得很好”，更是直白得毫无婉转余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从颈后涌上，迅速蔓延至双颊和耳根。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上骤然升腾起的热度。那温度是如此清晰而迅猛，让她几乎想要下意识地抬手去捂住。

她迅速低头，装作整理怀中的画册，借着这个动作掩饰着那不受控制泛起的红晕。胸腔里那颗心，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小鼓在咚咚作响。她深吸一口气，想压下那份陌生的悸动和慌乱，鼻翼间却似乎又隐隐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干净清冽的皂角混合着阳光的气息——那是他昨天靠近时带来的，却在此刻，在她想象中，附着在这字迹、这杯冷冽的奶茶之上。

“卿月！你在这呢！”苏晓晓活力十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打破了紫卿月周围微妙的寂静氛围。她风风火火地在紫卿月旁边的座位重重坐下，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紫卿月几乎是立刻将那杯奶茶和速写本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像在守护一个刚被发现的、还不能见光的秘密巢穴。

“哇？谁这么贴心？给我们卿月大美人送爱心奶茶？还是云顶茶寮的！”苏晓晓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标志性的杯子，小嘴顿时成了O型，探着身子凑近了看，“青玉冷萃！天呐，这可是你的心头好！谁这么懂行？这么大手笔？”她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又飞快地扫过那本速写本和贴着的神秘便签，眼睛瞬间迸射出堪比探测雷达的光，“本子！昨天那个！洛辰星还回来了？他还写了便签？！写了什么写了什么！快让我看看！”

苏晓晓兴奋得像只看到肉骨头的小狗，伸出手就想抓那张便签纸。

紫卿月动作更快一步，指尖轻轻一揭，将那张写着锐利字迹的便签纸迅速从速写本封皮上取下。动作看似平常，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果断。她没有给苏晓晓看清具体内容的机会，直接将便签纸夹进了她正在摊开的一本厚厚的《西方绘画大师构图研究》内页中，书页重重落下，将那行字严丝合缝地掩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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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她拿起那杯冰凉的青玉冷萃，声音刻意维持着一贯的清冷平静，仿佛刚才脸颊腾起的那片红晕只是错觉，指腹却感受到杯壁透过来的冰冷，稍稍压下了些脸上的热度，“一个匿名的便签而已，大概是哪个同学捡到好心送回来的。”

她说着，将吸管精准地插入杯盖预留的小孔中，发出轻微的一声“啵”。冰凉的、带着幽幽茶香和淡雅甜感的液体滑入喉间，那熟悉的清冽味道在口腔蔓延开来，确实是她最爱的配方。

苏晓晓狐疑地看着紫卿月面无表情地喝奶茶，又看看那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速写本，最后目光定格在紫卿月依旧带着些微粉红、仿佛被热气熏蒸过的耳尖，嘴角咧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捡到’？‘好心’？卿月，你觉得我傻吗？云顶茶寮的青玉冷萃诶！谁会捡到本子还专门跑去买一杯四十几块的奶茶来配？而且还是你最爱的口味……啧啧啧……”她把尾音拖得老长，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抱着胳膊，一副“你瞒不过我”的表情，“昨天洛辰星借走你的本子，今天一早就出现在你桌上，还带着小纸条和贴心奶茶……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紫卿月端着奶茶杯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苏晓晓的声音虽刻意压低，但在渐渐坐满学生的教室里，还是有点引人注目。她能感觉到坐在前排的两个女生似乎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她们的方向，目光隐晦地在奶茶杯和紫卿月身上打转。

“上课了。”紫卿月直接忽略掉苏晓晓所有的追问和指控，目光投向讲台方向。教授夹着书本，踩着铃声走了进来。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摊开的书本上，一手拿起碳素笔，准备做笔记。

然而，指尖却像有自己的意识。当教授开始讲述卡拉瓦乔的明暗对比时，她的左手却悄悄地移到了膝头。那本藏蓝色的速写本被她放在腿上。书页挡着，无人可见。她纤长白皙的指尖，无声地、一遍遍摩挲着速写本封面左上角的位置——那个刚刚还贴着便签纸的角落。

纸张粗糙的触感依旧。

但似乎又有点不同了。

那地方像是还残留着一点点极其微小的、书写时压下的痕迹，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源自书写者指尖的温度幻觉。每一次指腹的划过，都仿佛无声地重复着便签上那锐利笔画留下的触感。

“专注捕捉到的力量很生动……”

“画得很好……”

他的声音，似乎在她脑海里，也正用一种低沉而肯定的语调，清晰地复述着这两句话。每一个字音，都如同细小的涟漪，在她好不容易维持平静的心湖深处，一圈又一圈地无声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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