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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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暖意（第3页）

他没有问她是否被吓到，没有多余的安慰。

只是伸出那只刚才覆盖过她唇的手——

不是拉她。

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冰凉微颤的手腕（昨晚被紧握的那只）。

动作很稳。

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牵引力。

“走了。”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指令感，像一场短暂的暴风雪过后的平静。

不再给她任何胡思乱想的时间，直接牵着她冰凉的手腕，将她带离这片是非之地。力度平稳强势，不容她挣脱半分。

车子没有驶回云端公寓。

而是拐入了邻近西湖、一条更加幽静隐蔽、栽满百年梧桐的辅路。最终停在一处被爬山虎覆盖了半面墙垣、悬着“云舍”二字古朴木匾的建筑前。推开虚掩的桐油木门，一个巨大的、被天井中庭照亮的空间豁然开朗。古朴的石板地面，古老的梁柱上悬挂着巨大的竹编吊灯，柔和的光线如同凝固的月光。空气中弥漫着醇厚微苦的陈年普洱香，混合着新茶清雅的兰花香。空间异常安静，只有轻微的煮水沸腾声和偶尔的陶器碰撞。

侍者显然对顾衍异常熟悉，未多问，只微微颔首，将他们引至二楼一处临窗的、被垂落的竹帘隔开的半开放茶席。窗外，是后院一片精心打理的日式枯山水庭院。白沙如雪，青石凝寂，几株苍劲的黑松斜倚院角，绿意深沉。

黄铜小炉里的水恰好初沸，发出轻微的“蟹眼松风”之声。一位须发皆白、身着深青布袍的老者安坐于席主位。见顾衍二人到来，老者目光温和地在紫卿月被顾衍牵着的手腕（尚未放开）上掠过，又在她颈间那枚流转着柔光的月光石上停留片刻，唇角浮现极其微妙的和缓笑意，只做了一个“请入座”的简素手势，无半句废话。

顾衍这才松开她的手腕。

紫卿月依言在蒲团上轻轻跪坐，微凉的蒲草触感带着泥土的气息。她偷偷活动了一下终于恢复自由、却仿佛还带着他掌心烙印的手腕，指尖冰凉，内里却滚烫无比。

顾衍在老者对面坐下，姿态也带上了几分闲适松弛。

老者不再看他们，专注于水、茶、器之间。动作缓慢而精准，如同进行某种古老仪式。热水倾入温热的盖碗中，蒸腾起袅袅白雾。普洱的陈香、岩茶的岩韵、或是绿茶的清香，在精准的冲泡下被层层释放。茶汤清澈明亮，色如琥珀或浅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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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茶盏被温热的茶汤缓缓斟至七分满，轻轻推送至二人面前。

“试试这个。”顾衍端起自己面前那杯色泽深邃如琥珀的老枞水仙，下颌微抬，示意她面前那杯汤色浅金、散发着清雅冷冽兰花香气的明前龙井。

紫卿月依言，小心翼翼地端起那温润的青瓷盏，浅啜一口。

鲜醇！甘爽！入口微带新叶的青涩，随之便是清雅高远的兰香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西湖春雨后特有的清冽甘润。仿佛将一方龙井茶园最纯净的春天含在了口中。茶气萦绕，涤荡了方才在餐厅回廊里受惊紧绷的心神，也让她因手腕和唇畔异样触感而滚烫的神经末梢渐渐熨帖下来。

顾衍静静品着自己那杯浓郁的岩茶。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时光在狭小的茶席间缓缓流淌。窗外的枯山水庭院如同一副静止的水墨画。唯有砂釜中泉水续沸的轻微松风声，老者温杯淋盏时陶器碰撞的清响，以及茶叶被热水反复浸泡时舒展身姿吐露芬芳的声音，成为这方天地唯一的配乐。

顾衍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对面的紫卿月身上。

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小心地捧着青瓷茶盏。杯口氤氲的茶雾模糊了她细腻的唇角，也晕染开她脸上尚未完全褪尽的浅浅红晕。

看着她专注品尝每一道不同茶汤时，眉宇间那点残留的疏离清冷被纯粹的感官愉悦柔和下来的瞬间。那双清透的灰眸里映着茶汤的澄澈光泽，如同寒潭映月，纯净无垢。

看着她颈间那颗月光石，在窗外庭院清冷的天光和室内暖黄茶烛的共同映照下，流转着一种近乎透明的、温润内敛的粉白色光晕——不再是之前悸动时的灼灼艳丽，而是如同被茶水温养后的静谧安详。

他也端起茶盏，凑近唇边。

薄而锋利的唇线触碰到温热的杯沿。

目光沉静。

无声无息。

心湖深处，那片被她这方月光温润的茶烟、渐渐抚平的深海暗涌，却悄然沉淀下更为厚重、更为坚硬的质地。

一种名为“守护”的礁盘，在名为“紫卿月”的珊瑚海域深处，正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无声筑就。

茶香袅袅。

窗外枯山水庭院白沙如雪，一株苍老的黑松枝干虬劲，如同静默的守护者，在岁月中亘古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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