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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页（第1页）

“拘泥于胭脂水粉，头饰衣裳，未免眼界太小。俗物经心，自然少了自然心性。”谢道韫目光澄澈，可以照影。

郗道茂耳朵悄悄红了，“听谢姐姐说话能学到好多道理，不过我是因为懒才不傅粉，不修眉。阿弘哥哥告诉我，许多女郎装饰自己就要花两三个时辰，有那么多时间我宁愿吹吹风，喝喝茶，吃吃糕点。”

谢道韫眼光一黯，秋水双眸中略过忧伤，“胡儿生前经常和他一起喝酒的那个阿弘吗？”

谢道韫的弟弟，郗弘的好玩伴胡儿和王玄之一样，生命在还未来得及绽放的时候就戛然而止，留下来的人虽然继续微笑前行，心里都是会留下一道伤痕。阿茂还记得，胡儿过世的那些个日子，爱笑的阿弘哥哥常常一个人在竹影中从日出坐到日落，一句话都不说。年少相交的朋友尚且神伤，谢道韫和他一起长大，一起在东山被谢安石教育，又怎么能不痛心呢。

“正是。我以前总觉得死是离我们很远的事情，结果猝不及防就发上了。”郗道茂也满口唏嘘，曾经在斜阳花影里微笑的郎君，终究成为一道灰色的影子，让她觉得做梦一样不真实，甚至不想去相信。”

谢道韫望着郗道茂圆圆的小脸，不想让话题沉重下去，忙问，“你眼睛转来转去，是在找什么呢？”

她眼光在院落里搜寻了一番，“谢姐姐，你知道哪一个小娘子是周家的马头吗？”

谢道韫抿嘴，“我还在想，平常雅集不常见你，这次怎么会出现，原来是为了看人家的小娘子。”

“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她要做我的阿嫂怎么能不好奇？”

谢道韫不动声色的转了转眼眸，“我倒是没看见马头在哪里，不过她是个极温柔和顺的女子，虽然出身不是一等的士族，但也算高贵。心地也善良，将来你们一定能相处的很好。”

极温柔和顺么？反正绝对不是她这样懒散不上进就是了。阿茂忍不住嘟起嘴。

“阿姊，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清越中带些许童音的声音，阿茂循声望去，少年翠衫白领，色如春晓，美如司花之童。

正是王献之。

郗道茂看他一步一步走来，步态优雅，好似带来了无边的宁馨春光，一年不见，他竟然又长高了几寸。

几人见了礼，郗道茂问道：“官奴，怎么不见五哥？”

王献之黑色琉璃样的眼睛看了她一眼，“阿姊找我五哥有事？”

郗道茂本来是刚见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寒暄，此刻他如此正经的问，她倒反而只能失笑，“我只是觉得你们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没看见他跟着你，随口问一句罢了。”

谢道韫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大概是要叙叙旧，不如到那边的荷塘走一走。”

两人顺着蜿蜒长廊一前一后的走，入夏时节，清风吹拂，香气盈袖。

两人在荷塘前站定，王献之道，“似乎我和阿姊都和菡萏结下不解之缘。我记得我和阿姊第一次见面，也曾一起看荷花。”

“转眼四年就过去了。听说过几天，叔平哥哥就要成亲了呢！”珠圆玉润的女孩儿满脸笑意，甜蜜地让献之暗暗地流了口水，想起哺食时用了好多的黑芝麻汤圆。

“嘉宾哥哥不也一样要成亲了吗？我们俩家可都是喜事临门呢。”

郗道茂绸缎布靴子在地上一顿，一粒小小的石子被踢人荷塘，点点微澜一圈一圈荡开。

王献之刚想开口说话，却听到远远的传来几个叽叽喳喳的少女语声，郗道茂忍不住皱眉头，她从来就不喜欢和一大堆不熟识的人打交道，王献之见她不高兴，扯住她的袖子就从长廊围杆跃出，郗道茂并不算手脚麻利，气喘吁吁方站定身子，就看见几个结伴的贵女走过，都是远远的看不清楚面容，只觉得其中一个红衣小娘子眸光格外艳丽，身量也比周围的小娘子们都要高挑窈窕。

她转过身来背靠着假山慢悠悠喘着气，只见几个小娘子的声音还断断续续飘过来——

“听说，谢安石想要纳妾被夫人刘氏拒绝了呢。”

“听说，谢夫人听家妓唱歌的时候还要放下帘幕呢！”

“你们胆子真大，大名士也敢妄议。”

……

王献之的脸有一点红，因为呼吸急促了些，他能感觉身边的小娘子身上淡淡的糕点清香，热气拂过耳朵，温暖迷醉如十岁小童最美的梦境中才有的芳馨美好。

“官奴，听说谢世叔的夫人是刘氏女，为当代贤媛，谢世叔为什么还想要纳妾啊？”待众女走远，郗道茂好奇问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人众妇盈门，也有人从一而终。不过谢世叔到底还是没有纳妾啊。”

“那是谢夫人没同意。”郗道茂说。

“要是谢世叔执意纳妾，谢夫人同意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在谢世叔心里，谢夫人的喜怒比起纳妾一事更加重要罢了。”王献之的眼睛里有一道光芒闪过。

郗道茂手中把玩着自己的衣带，“怎么大家一下子都要结婚，感觉好像是在唱戏一样。”

“又不是你在唱，嘉宾哥哥成亲，你不高兴？”他想起那颗凭空落入荷塘的小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