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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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说话算数，这一生，阿茂都不曾看见他再和一个寒门子弟相交，连同席都不肯。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阿茂一愣，心想他竟然骄傲至此了吗？竟然因为门客的几句话就断绝了与天下寒士的交往？

王献之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阿姊以为我是因为闭塞门生的几句话才这么说？不是的。”

他的头发因为刚刚的怒气和疾走而潮湿了，不堪忍受，从怀中拿出雪白的手巾，把头发抚到脑后，“道不同，不相为谋。阿母说过，从一个人所交的朋友，就能看出这个人的品格。从一个人站立的姿态，就可以看出这个人的风度。他们算是什么东西，他们吐出的话于我只是渣滓，我只是怕不仅有渣滓，将来还有浊臭！”

他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神态特别骄傲。可是当他的目光转向阿茂的时候，目光却特别真诚，让她想起了玄之大哥温润的眼，他们果然是兄弟。

他的声音也是呆着童音的柔，“阿姊，我今天看你临帖看了很久。以后我们可以常常通信吗？也算是谈论学问？”

骄傲褪去，此时他就像一个孤单的男孩子。夕阳下，摇动的莲花灯影里，他的脸色如同芙蓉。

阿茂的思绪飘的很远，她从来都没有看见过阿兄像官奴一样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官奴虽然聪明颖慧，读书也多，但是还是会有孩子气的动作，还是会说一些孩子气的话，可是阿兄，她从来没看见过他有什么时候像小孩子，即使是在伯母身边，也是亲近而有礼的，在伯父面前，恭敬而谦逊。即使是调笑的时候，他也从来都是眉染青山，眼透碧水，不温不火的模样。从来都不会像阿弘哥哥一样跳起来大声谈笑。

她想起阿兄，抬起头来，却看见献之期盼的眼。

她吐不出拒绝的话，虽然她一直不喜欢写信。真正想着什么东西，总觉得写什么都表达不出来。不过她和王献之也不算太亲近，若是谈谈练字和家中趣事，倒也还不错。

“好，不过，”阿茂摸摸脑袋，她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可惜她没带手巾，“我有时候忘了回信，官奴不要是生我的气就好。”

王献之从怀中又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巾，阿茂暗暗咂舌，他才多大，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做的稳稳当当，带两块手巾，是怕不够用吗？

王献之拿起手巾，伸向阿茂。阿茂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王献之却不管，再跟上一步。

“阿姊的头发湿了，我身上一向带两块手巾的，这块没用过的，我帮你擦一下头发吧。”

阿茂不习惯他离得太近，从他手中抽出毛巾，“谢谢，不过我自己擦就行了。”说罢拿着手巾学着献之把头发理到后面。

她把头发擦完，看着手中的手巾，为难起来。手巾已经脏了，断不能就这样还给王献之，可是不还，她看着手中卷边精美的手巾，角落里还绣着一株海棠，还散发着菊花的清香。把这样精美的手巾据为己有，又好像说不过去。

王献之笑道，“手巾就送给阿姊了，李保母知道我爱洁，给我准备了很多。”

阿茂摇头，她可不想要欠他，“不如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你一条吧。”

王献之也不和她争，“如此，一言为定。”

王献之心中云破月来，阴霾尽扫。是啊，下次见面，他们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郗道茂和王家兄弟一一道别之后，牛车已经备好。王羲之虽然说不喜欢拘泥俗礼，可是王羲之夫妇并上王家诸兄弟，加上身后的保母婢女僮仆，也是黑压压的一群人。

郗昙抚着崔氏上了车，轮到阿茂的时候，一只白玉色的小手伸到她面前。

郗昙扑哧一笑，“官奴，你还年幼，你阿姊的身量虽小，斤两却不轻，你怎么能扶的动她？”说罢长臂一伸，就把阿茂稳稳当当抱上了车。

阳春三月，郗昙一手搂着崔氏，一手揽着阿茂，倒不觉的冷。

父亲的胸膛宽阔温暖，阿茂只倚了一会儿，就从他怀里挣脱开来。

“阿茂怎么了？”

“阿父两只手臂都伸着，时间长了，会酸疼的。阿父照顾好阿母和小弟弟就好了，我自己一个被窝就可以。”

说罢钻进铺好的被窝。

阿茂刚钻进去，只觉得被窝中一股寒气涌上全身，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面上却不动声色。“阿父你看看我自己睡的挺好了，我长大了，不用赖在阿父怀里了。”

她打了一个哈欠，背过身去，“我困了，先睡了。”然后使劲儿闭上眼睛。

郗昙夫妇对视一眼，欣慰之情，就在彼此眼中。

郗道茂虽然闭着眼睛，可是却一动不敢动，怎么都睡不着。她想起以前和阿兄一起从京口到建康，不管是坐船，还是乘牛车，每天晚上她钻进被窝里的时候，里面都是暖炉熏过的，又松又软，还有好闻的兰花香味。他的怀抱，不像阿父那样宽阔厚实，但是确是稳重而有力的。

即使是阿父阿母，也没有做到，那样的细致妥贴。

她心中有一点点小小的失落，她把它挤到心中一角，尽力不去理会它。自从听到阿母有孕的消息，阿母的脸上总是荡涤着春日阳光一样温暖和煦的笑意，阿父的脸上也经常浮现出初起的朝阳一样明媚的红艳。阿父看着阿母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都是阿母一个人的，她虽然是他们的孩子，可是也差不进去。

她一动不动像一个木偶人一样躺了很久，被窝终于有了一点暖意。

郗道茂在家休息了两天，旧时光就又回来了。对于小孩子来说，时间在不经意间就流逝了。不知不觉，春天就变成了夏天，夏天又变成了冬天。她依旧每日临帖，从阿兄的书房里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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