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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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者by:紫凰

（1）

我伏低身子在丛林中穿行。

透过密林洒下的斑驳的阳光，雨后泛着黑油光泽的土地，暗绿的林木，对一个好猎手来说，是绝佳的天然掩体。可是我咬了咬牙，硬生生咽下胸口的烦躁，因为对我来说情况正好相反——

我，有着银色的毛发，银色的眼睛。

丛林给予一个猎手的得天独厚的条件我全都不能享有。树叶间漏下的光线会在我身上折射出白亮的光泽，幽暗的灌木丛反衬出我身影的醒目，黑夜里我的眼睛只会把我的行藏暴露。

真是值得诅咒的颜色。

听说天空中飞翔的一族是以这种颜色为傲，可我们不一样。他们高高在上，我们低低在下。银色是只有贵族才能享有的颜色，我，不配。小心翼翼地，我踏着落叶前行。

我不知父母是谁，自从有意识起，我就独自一个人在这丛林中生活。周围的环境和存活下去的需要告诉我，我只能充当活在黑暗、血腥和争斗中的狩猎者。

但讽刺的是，我似乎天生不适合担任这个角色。因为我的颜色。是不是预见到我肯定会因难以隐蔽自己而死在猛兽爪牙之下，我的父母才有先见之明地抛弃我免得连累他们？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不过有几次，我曾经见过和我外形相似的族群，我想去接近他们，结果无一例外是以他们用敌视、排斥的目光让我自动离开告终。丛林中的残酷的生存法则要求猎手不需要感情，不需要心灵意义上的伙伴，他们只接受看来有用的人，只接受强者。很好，我接受教训，我也不会再依附任何人，这世上能相信的只有我自己的力量。

我疾步穿过林径。又一场雨要到了。阴云下，划过闪电，我额头上垂下的银丝在电光下闪着雪青的光芒。我不能再待在这里，要尽快赶到附近唯一一片白桦林里去，抓个猎物。必须填饱肚子才能捱过接下来的阴雨天。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白桦林边，我遇到了一头犀豹。说起来它应该是魔族的近亲，拥有与众不同的天赋。镶满斑纹的皮毛，尖利的爪牙，额上还有一个天赐的比其他野兽更多的武器——犀牛一样高贵的尖角，再加上疾如闪电的速度，它才是丛林的百兽之王。

我悄悄接近它，它却一昂头，发现了我。虎视眈眈盯着我来的方向，它的目光由凌厉转为嘲讽：连隐藏自己都办不到的家伙。它显然是吃饱了，没有再狩猎的打算，而且它不相信这个丛林里还有敢动它的生物存在，总之，它不屑一顾地想离开到旁边一个斜坡下面去。

可是我动了。我猛扑了上去。不管它是什么，我急需一头猎物来填饱肚子。我时间不多了，雨快落下来了。

它似乎吃了一惊，但立刻跳起反扑我。我伏身让它从我头顶上跳过，它跃到一半时我突然折身一把抱住了它肋下。它的力量把我拉倒，我仰躺在下顺势咬住了它咽喉。它挣扎着，一爪抓紧我后背，一爪猛拍我脑袋。我摇头躲闪，死命咬住不松口。只要它比我先断气，我不在乎受伤。我没有武器，也许力气也不够大，可我有勇气，有可怕的固执。

它很早就发现了我，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想躲藏。天生的色彩即使躲在白桦林里也瞒不过野兽锐利的眼睛。我一开始就打算以命相搏。以我恶劣的自身条件，在弱肉强食的丛林里能存活至今，靠的就是这一条：没有掩饰自己的诡计，就要敢拼敢打。我只相信绝对、纯粹的力量！

我的后脑和后背已经鲜血淋漓。从它喉咙流出来的血也早已染红了我半身。它终于停了下来，不再乱跳，爪子也松开了，慢慢瘫软在我身上。我大口喘着粗气从它身下费了半天力气才钻了出来。我真的收拾掉了这家伙……满身是血的我现在去掠食恐怕就不那么容易暴露了吧……昏头昏脑想着，我去揪我的猎物，不料根本没拽动。我停下来再次费力地深呼吸，这才发现自己的伤不比这家伙好到哪里去。我的手脚发软，后背上一片冷飕飕的，我微微打着寒噤。我的血一向很冷，比大雨前的风还冷。见鬼，这次代价太惨重了。我真是饿疯了，连犀豹都招惹，我真是疯了……又试了一下，还是没拉动，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脱力，反正我手上一空，往后一仰，顺着斜坡骨碌碌滚了下去。

雷声响起，一道闪电掠过我逐渐模糊的双眼。要……下雨了……

和我的血一样冰冷的雨水落到我的脸上。

也许人生就是这个样子，不管你做到什么地步，有一些事情不得不交给老天去裁定。我敢于去向犀豹挑衅，但却不能事先就确定我一定能杀死这林中最凶猛的野兽。同样我也没能预料到作为搏斗后生存下来的一方，我竟然会摔得这么狼狈，以至于动弹不得，而在迷迷糊糊之中，我可能永远也数不清在四周树丛的阴影中，有多少和坡上我的猎物同样的眼睛闪着莹绿的光芒正静静地和被它们围在中心的某个目标对峙。

这就是狩猎的生活。只有强弱的区别，迎着带着腥气的冷风冷雨，用自己的爪牙为了证明自己的生存而战斗。它们是，我也是。坡上准备去支援同伴的那头野兽，拥有强大的美誉，却也会在我的手下丢了性命；而此时也许我马上就会成为坡下群豹不花半分力气白白拣进口的便宜晚餐。一切都是说不清楚的变数，但是那又能如何？即使可以重来，我仍旧不得不拼死一搏，仍旧可能会败，可能会滚将下来，可能会变成人家的到口美食，除非我能够——强到消除一切“可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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