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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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济大吃一惊，连忙缩回长戟，司马回雪甚至来不及瞪他一眼，就回头冲向曹髦的身边，双膝一软就跪在了他的身旁，在暴雨雷霆中痛哭失声。

"天哪陛下！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悲痛欲绝地摇着头，泪水混合着雨水，在她的脸上奔流。她又想拥抱他、又不敢碰触他，眼睁睁看着他胸前那巨大而可怕的伤口流出了更多的鲜血，混着雨水流淌了一地。

他的脸色惨白，口唇发青，只是经受了那可怕的重创之后，却没有立即就死；他的手无力地垂落身侧，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微微颤抖着，似是想要碰触什么。他的双唇此刻变为雪白雪白，无声地颤动着，好象想要说些什么，却连发声的力气也失去了--

"陛下、陛下"司马回雪痛哭着，一面徒劳地尝试着以自己宽大的衣袖和裙裾，去堵他胸前伤口流出来的血；一面俯身将自己的耳朵贴近他的唇边，想听清他的言语。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

司马回雪震惊极了，这是他那才高而命薄的叔祖陈思王植的名篇《洛神赋》里的句子啊！而且，这也是她因而得名的文章。但此刻他虚弱的语气，却仿佛在暗示着什么，隐隐昭示出那最终的、不祥的命运。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他又在艰难挣扎着喃喃低语，每说一个字，胸前就涌出更多的鲜血，将她的衣裙也浸得透湿。

"陛下"司马回雪哭得声音也哽咽难言了，哑着喉咙，泪眼迷离地望着他那已几乎呈现死白的容颜。她突然崩溃了，意识到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救活他，甚至只是将他的生命多延一时半刻了。她痛哭着，提高声音呼唤着他："陛下，我在这里。回雪在这里"她再度哽咽住了。

"陛下我求求你不要死吧，我是那么、那么的爱着你啊"她紧紧地握住了他冰冷的手，看着那只苍白无力的手在那一瞬间痉挛了一下，她哭得更是涕泪交流，更紧地握住那只手。

"我一直都是那么的爱你！从初次听到你的名字开始我就没有爱上过别人！所以我求求你不要死吧，只要你不死，你想要讨厌我、鄙弃我、冷落我、贬低我怎样都可以啊！只要你不死，即使我从此再也不能见到你了，我也甘愿呵--"

手上突然传来细微的一点点拉力，她茫然而惶恐地住了口，战战兢兢地俯身到他气息微弱的唇边，觉得自己掌心里不断冒着冷汗，自己的手也好象跟他的手一样冰冷而毫无生气了。

他挣扎着艰难喘息，好象这短短的一句话就已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他胸口上那道深深的伤口，随着他的每一次吐息而涌出更多的鲜血。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司马回雪震动了，她意识到这是他在与她诀别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这被野心和阴谋的人群包围之中，他们竟然就要从此天人永隔。在生命终结的一刻，他还是只能用着隐晦的句子来告诉她他的真心；他也许希望她知道虽然他的力量是那么的微小，可是他仍然在用自己的方式来保她的周全；当他撒手而去之后，他不希望她因为对他的恋慕而遭到自己家族的怀疑、刁难乃至处罚--

她握紧了他的手，想说些什么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哽咽得说不出只字片语。她哭泣着俯身，在他苍白的前额、双眼、鼻尖、颊侧、以及嘴唇上，印下一连串的轻吻，和着她眼里不停滚落的泪滴，落在他的面容之上。

他微微一震，仿佛那亲吻、那泪滴都灼痛了他的心脏；他气虚地咳着，不顾自己唇角不断渗出的鲜血，努力地仿佛要给她一抹最后笑容般，微牵唇角，力尽气竭地颤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震动了，想起那个月光如水的温润深夜，他们的心从来没有像那夜一般靠得如此之近；但是这样的爱，倾了国、却无法挽回一切的爱，却只能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在她掌心逐渐流逝。那不祥的、不祥的诗呵！她的怨歌与长恨，此刻都一语成谶了吗？

她悲哭着，在他耳边低低地，替他把无法说完的诗句接下去，那一字一句，自她口中说出，却撕碎了她的心。

"生当复来归，死当"她咽住了，强大的悲痛撞击着她的胸腔，使她碎裂的心不断地淌着血。

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那已呈现一片死白的双唇微微动了动，竟然为她接着说完了这再难开口的句子。"长长相思"

她紧紧地盯着他的容颜，这让她神魂相与的容颜，这即将永别的容颜。她努力地眨着眼睛，好让自己在倾盆大雨的雨幕遮挡下看清楚他的样子。她俯身到他耳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道："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

突然，她看到他一片死白的容颜上，浮现一抹很淡也很轻的笑容。那笑容轻似片羽，仿佛风一吹就会随风而逝。他轻轻地、缓缓地，一个、一个手指地蜷曲起来，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她的柔荑握在自己掌心。她呜咽着将他的手拿到自己唇边，然后将自己的双唇紧紧地、紧紧地贴在他那冰冷的手背上。

他微笑了。然而他的唇角流下一丝血迹，倾盆的大雨却冲淡了地上的鲜血。突然，一道凄厉的闪光，尖锐地划破天际，仿佛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从此撕裂了原本完满的天空--

他的手指在那一瞬间松开，那了无生气的冰冷的手，自她的手中，无声无息地滑落地面。

这样的结局，一瞬间夺去了司马回雪的呼吸。她无法置信地瞪着他那经过了暴雨洗礼、已显得平静的无生命的苍白容颜，无法接受地摇着头，而且摇得越来越猛烈，摇得头上的发簪都掉落在地上了。

那清脆的响声使她的身躯一震，慢慢伸出手将那枝发簪捡起来，握在自己手心，她的眼里涌满了悲痛欲绝的泪。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天哪，陛下"她痛哭着，将他的身躯抱起，紧紧地拥在了自己怀里，将自己的脸颊贴着他冰冷的面容，泪水沾湿了他的脸。

"假如你不是皇帝呵陛下，我们来世只做普通人好吗？只做不问世间事、也不问如今是谁家天下的平民百姓我们不要管这是曹家的、还是司马家的天下，我们只需要在茫茫人海里相遇而已"她哭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抽噎，难以抑制的悲痛震动了她的胸腔。

"而即使我们无法相遇，即使我们相遇了你也无法爱上我，这些都统统没有关系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在这世上活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得终于足够你体会到这世间除去勾心斗角、权力争夺、任人摆布之外的种种美好那么即使是永远不和你相遇，即使你爱的是别人，我都无所谓，我都心甘情愿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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