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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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第1页）

沈竹晞在黑暗中不可见地蹙紧眉头，手指下移，摸到一截黑色的长发。他手指一动，发觉那人腕间有一连串的镯子和链饰，串在一起，而那人手腕莹润柔滑，竟仿佛是个女子。

他手下微微放松了些，语调也平稳许多：&ldo;你是这里的人？你告诉我怎么出去，我不杀你。&rdo;

看那女子还在无休无止地低声哭泣，甚至声音愈来愈大，沈竹晞有些不耐烦，拂袖过去胡乱在她脸上一抹：&ldo;好了好了，给你擦了眼泪，不要哭了。&rdo;

那女子果真停止了哭声，只是声音还在剧烈的颤抖，一字一字地说：&ldo;公子，我带你出去。&rdo;

沈竹晞听她说的是&ldo;我带你出去&rdo;，而不是&ldo;我告诉你怎样出去&rdo;，不禁大皱眉头。这女子听声音很年轻，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孤身一人待在灵堂的棺材里。

他不愿与来路不明的人一道同行，刚准备提刀逼问她出去的方法，忽然感觉到远方喧嚣的人声又至，有几个气息沉稳的，想来也是厉害人物。

&ldo;画颐出嫁前当然是要来祭拜先祖的。&rdo;脆生生的女声隔着风中隐约传来，居然是要出嫁的史家幼女一行来祭拜灵堂的。

沈竹晞眉头紧蹙，听见旁边那女子又说：&ldo;公子跟我走，现在还来得及，再迟一步他们就来了‐‐靖晏少将也在。&rdo;

沈竹晞心一横，顺着她的指点一刀劈开棺材下面的木板，拉着她长身跳入。在空中下坠了约有十来息，骨碌碌地滚落在地，眼前已有了亮光，从掩映草木间横透过来。

&ldo;这里就是史府后面的一条街。&rdo;那女子说道，&ldo;谢谢你带我出来。&rdo;

沈竹晞惦念着去找阿槿，一拱手：&ldo;告辞。&rdo;他刚起身，衣袂却被那女子用力拽住，忍不住微微皱眉，啪地扔了一袋紫锦贝到对方手中，&ldo;姑娘，我还有事，你拿去花。&rdo;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那女子并没有接钱袋，只有略有顾忌地回望了一眼史府的方向，更加抓紧他衣袖：&ldo;公子，你得帮帮我。&rdo;

沈竹晞用力一挣，仍然没有挣脱她的手，有些恼怒：&ldo;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若是平日我帮一帮你也就算了，可我现在这里有人命关天的大事。&rdo;

他满以为那女子会听了放手，孰料，她抬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半点退却的意味也没有：&ldo;我这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rdo;

她自报家门：&ldo;我是史画颐。&rdo;

这是京城颇负盛名的酒楼朱紫楼，在来往史府的必经之路上。里面的一间厢房中，沈竹晞坐下随意点了些吃食，看着对面狼吞虎咽、毫无形象的少女，陷入沉思。

她穿一件明黄右衽短衣，下面是霜色长裙，臂上带着一连串玉环臂钏，抬手夹菜时叮当作响，她颈间戴着一串点翠漆蓝璎珞，璎珞上缀着的名贵石头品种繁多，宛似星辰遍布。

‐‐确实像是富贵高门出来的女子。

她自称是史家幼女史画颐，那先前来祭祀的那个是谁？明日就是摽梅之期，她怎么会一个人躲在灵堂的棺材里，还好像许多日没吃东西的模样？

沈竹晞心下微起怜意，知道其中必有隐情，推了盏茶到她面前：&ldo;姑娘，慢点吃。&rdo;

史画颐抬头看他一眼，看他面具下的眸光微微闪动，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忍不住说：&ldo;我真的是史画颐！公子，你要信我！&rdo;

&ldo;先前那个怎么回事？&rdo;沈竹晞眼看对方吃得差不多了，开始发问。

史画颐微微迟疑一下：&ldo;公子能揭下面具让我看看吗？接下来这件事&rdo;，她顿了顿，&ldo;很重要。&rdo;

&ldo;二公子？&rdo;眼看着他摘下面具，史画颐动了动唇嗫嚅了半天，才抬高声音喃喃地念出这个称呼。幸好这是单间，外面无人察觉到她的失态。

史画颐全身颤抖，显然激动已极，忽然不管不顾地扯住他衣襟，]被沈竹晞不露痕迹地躲开。她撇撇嘴又像要哭的样子：&ldo;二公子，你不记得我了吗？&rdo;

沈竹晞微微一怔‐‐这一路来，多半是称呼他为&ldo;撷霜君&rdo;的，只有云袖曾喊过一声二公子。他听人说起过，自己从前在京城周家时，因为排行第二，所以被这样称呼。

莫非面前的这个史画颐，是自己年少时的旧相识？

沈竹晞不好说是，也不方便承认自己确实不记得了来打击她，只好平平淡淡地一言揭过：&ldo;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rdo;

他问道：&ldo;说起来，史姑娘，你明天就要出嫁了，为什么会躲在这里？&rdo;

史画颐抹了把眼泪，声音娇柔细弱：&ldo;二公子，我不想嫁给那个靖晏少将，我和侍女串通好了，她替我出嫁，我准备在棺材里避一阵，等风头过了就出去。&rdo;

&ldo;你若不想嫁，和你父亲说一声就是，何必出此下策？&rdo;沈竹晞微微蹙眉，她一介弱女子穿着华贵的衣衫在外面奔波，武功又不高，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不知道要怎么保全自己活下去。

&ldo;我父亲，我父亲……他一直对我很好，可现在简直是个怪物。&rdo;沈竹晞的话仿佛什么不知名的开关，史画颐哭出声来，泪水淅沥地滴落在酒杯里，漾起小小的涟漪。

她说：&ldo;史孤光害死了我娘。&rdo;

&ldo;他近来一直沉疴甚重，卧病在床，药医谷的林谷主来看，说他是中毒了，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只能慢慢拔出。可是‐‐&rdo;史画颐手指紧按住桌面，声音中有激烈的情绪翻腾，&ldo;他居然让府里的武士强迫林谷主，施展以命换命的手法，逼我娘替他吸出毒。&rdo;

&ldo;我娘身子弱，被史孤光这样一折腾，当晚就毒发去了，对外密不发丧，只说夫人回娘家云游。&rdo;史画颐微微颤抖着叙述如此惨烈的场景，&ldo;史孤光生怕我娘的尸体也带毒，居然将她挫骨扬灰，连死去都不让她安眠！&rdo;

沈竹晞猛地打了个冷颤，一时静默住了，听到史画颐续道：&ldo;我真矛盾，史孤光对我是真的好，不是流于形式的，我看得出来，他从来不舍得打我骂我给我的都是最好的。可是，可是……他做了这样的事，对我再好也没有用！&rdo;

&ldo;不过，我在出来的前一晚去书房拿盘缠，确实听到一些内容。&rdo;史画颐压低声音，有些烦躁地敲打着桌子，神色不耐，&ldo;我以为史孤光只是私德有亏，没想到啊，国难当头，他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来。&rdo;

沈竹晞听到&ldo;国难当头&rdo;，倏然一惊，难道史孤光已经知道隐族入侵的事了？他是什么反应？

史画颐讲述道：&ldo;我那日躲在书房的暗门后面，恰巧听见他们谈话‐‐有几个黑衣人进来向史孤光禀告说，他们已经来了。&rdo;

&ldo;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就听见史孤光冷笑道，南离守军那么多人，还挡不住区区隐族的一支千人队吗？然后他看了黑衣人呈上来的战报，面色没有半点波动，只是冷冷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允许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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