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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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到了次日，秀姑把屋子打扫完毕，将小檀香炉取来放在桌上，用个匙子挑了一小匙檀香末放在炉子里，点着了，刚刚要进自己屋子去，要去拿一本佛经出来，偶一回头，只见帘子外一个穿白色长衫的人影子一闪，接上那人咳嗽了一声，秀姑忙在窗纸的破窟窿内向外一看，虽不曾看到那人的面孔，只就那身材言，已可证明是樊家树无疑了。一失神，便不由嚷起来道：&ot;果然是樊先生来了！&ot;寿峰在屋子里听到，迎了出去，便握着家树的手，一路走进来。秀姑站在内房门口，忘了自己是要进屋去拿什么东西的了。便道：&ot;樊先生来了！今天到的吗？&ot;说着话时，看樊家树虽然风度依旧，可是脸上微微泛出一层焦黄之色，两道眉峰都将峰尖紧束着。当秀姑问话时候，他虽然向着人一笑，可是那两道眉毛，依然紧紧的皱将起来，答应着道：&ot;今天早上到的。大姑娘好！&ot;秀姑一时也想不起用什么话来安慰人家，只得报之以笑。

当下寿峰让家树坐下，先道：&ot;老弟！你不要灰心，人生在世，就如做梦一般。早也是醒，迟也是醒，天下无百年不散的筵席，你不要放在心上吧。&ot;秀姑笑道：&ot;你先别劝人家，你得把这事经过，详详细细告诉人家呀。&ot;寿峰将胡子一摸，笑道：&ot;是啊！信上不能写得那么明白，我得先告诉你。&ot;于是昂着头想了一想，笑道：&ot;我打哪儿说起呢？&ot;家树笑道：&ot;随便吧，我反正有的是工夫，和大叔谈谈也好。&ot;秀姑心里想：他今天不忙了，以前他何以是那样忙呢？--嘴里不曾说出来，可就向着他微笑了。家树也不知道她这微笑由何而来？也就跟着报之以微笑了。

这里寿峰想过之后，急着就先把那晚上到刘将军家里的事先说了。家树听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就勉强笑道：&ot;本来银钱是好的东西，谁人不爱！也不必去怪她了。&ot;寿峰点了点头道：&ot;老弟！你这样存心不错，一个穷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哪里见得惯这个呢，不怪她动心了。&ot;秀姑坐在一边，她的脸倒突然红了，摇了摇头道：&ot;你这话，不见得吧，是穷人家姑娘，就见不得银钱吗？&ot;寿峰哈哈笑道：&ot;是哇！我们只管说宽心话，忘了这儿有个穷人家姑娘等着呢。&ot;家树笑道：&ot;无论哪一界的人，本来不可一概而论的。但不知道这个姓刘的，怎样平空的会把凤喜关了去的？&ot;寿峰道：&ot;这个我们原也不清楚，我们是听沈家大嫂说的。&ot;于是将查户口唱堂会的一段事也说了。家树本来有忿恨不平的样子的，听到这里，脸色忽然和平起来，连点了几下头道：&ot;这也就难怪了，原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场飞祸。一个将军要算计一个小姑娘，哪有什么法子去抵抗他呢？&ot;寿峰道：&ot;老弟！你这话可得考量考量，虽然说一个小姑娘，不能和一个将军抵抗，要说真不爱他的钱，他未必忍心下那种毒手，会要沈家姑娘的性命。就算性命保不了，凭着你待她那样好，为你死了也是应该。我可不知道抖文，可是师傅就相传下来两句话，是&039;&039;疾风知劲糙，板荡识忠臣&039;&039;，要到这年头儿，才能够看出人心来。&ot;家树叹了一口气道：&ot;大叔说的，怕不是正理。可是一个未曾读过书……&ot;家树说到这里，将关氏父女看着，顿了一顿，就接着道：&ot;而且又没经过贤父兄、贤师友指导过她，她哪里会明白这些大道理，我们也只好责人欲宽了。&ot;秀姑忍不住插口道：&ot;樊先生真是忠厚一流，到了这种地步，还回护着沈家妹子呢。&ot;家树道：&ot;不是我回护她，她已经做错了，就是怪她也无法挽救的了。一个人的良心，总只能昧着片刻的，时间久了，慢慢的就会回想过来的。这个日子，怕她心里不会比我更难受啊！&ot;秀姑淡淡一笑，略点了一点头道：&ot;你说的也是。&ot;家树一看秀姑脸上，有大不以为然的样子，便笑道：&ot;她本来是不对，要说是无可奈何，怎么她家都赶着搬开了哩？&ot;寿峰道：&ot;你怎么知道她家搬走了？你先去了一趟吗？&ot;家树道：&ot;是的，我不能不先去问问她母亲，这一段缘由因何而起？&ot;寿峰道：&ot;树从脚下烂，祸事真从天上掉下来的究竟是少。&ot;说到这里，就想把凤喜和尚师长夫妇来往的事告诉他。秀姑一看她父亲的神气，知是要如此，就眼望着她父亲，微微的摆了两摆头。寿峰也看出家树还有回护凤喜的意思，这话说出来，他格外伤心，也就不说了。但家树却问道：&ot;大叔说她们树从根下烂，莫不是我去以后，她们有些胡来吗？&ot;寿峰道：&ot;那倒没有。不过是她们从前干了卖唱的事，人家容易瞧她不起罢了。&ot;家树听了寿峰的话，虽然将信将疑，然而转念一想，自己临走之时，和她们留下那么些个钱，在最短期内，不应该感到生活困难的。那么，凤喜又不是天性下贱的人，何至于有什么轨外行动呢？如此一想，也不追究寿峰的话了。

当日关氏父女极力的安慰了他一顿，又留着他吃过午饭。午饭以后，秀姑道：&ot;爸爸！我看樊先生心里怪闷的，咱们陪着他到什刹海去乘凉吧。&ot;家树道：&ot;这地方我倒是没去过，我很想去看看。&ot;秀姑道：&ot;虽然不是公园，野景儿倒是不错，离我们这儿不远。&ot;家树见她说时，眉峰带着一团喜容。说到游玩，今天虽然没有这个兴致，却也不便过拂她的盛意。寿峰一边看出他踌躇的样子，便道：&ot;大概樊先生一下车就出门，行李也没收拾呢，后日就是旧历七月七，什刹海的玩意儿会多一点。&ot;家树便接着道：&ot;好！就是后天吧。后天我准来邀大叔大姑娘一块儿去。&ot;秀姑先觉得他从中拦阻，未免扫兴；后来想到他提出七月七，这老人家倒也有些意思，不可辜负他的盛意，就是后天去也好，于是答道：&ot;好吧！那天我们等着樊先生，你可别失信。&ot;接着一笑。家树道：&ot;大姑娘！我几时失过信？&ot;秀姑无可说了，于是大家一笑而别。

家树回得陶家，伯和已经是叫仆役们给他将行李收拾妥当。家树回到房里，觉得是无甚可做。知道伯和夫妇在家，就慢慢的踱到上房里来。陶太太笑道：&ot;你什么事这样忙？一回京之后，就跑了个一溜烟，何小姐见着面了吗？&ot;家树淡淡的道：&ot;事情忙得很，哪有工夫去见朋友！&ot;陶太太道：&ot;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走的时候，人家巴巴的送到车站，你回来了，可不通知人家一声。你什么大人物，何小姐非巴结你不可？&ot;家树道：&ot;表嫂总是替何小姐批评我，而且还是理由很充足，叫我有什么可说的！那么，劳你驾，就给我打个电话通知何小姐一声吧。&ot;家树说出来了，又有一点后悔，表嫂可不是听差，怎么叫她打电话呢？--自己是这样懊悔着，不料陶太太坐在横窗的一张长桌边，已经拿了桌上的分机，向何家打通了电话。

陶太太一面说着话，一面将手向家树连招了几招，笑道：&ot;来！来！来！她要和你说话。&ot;家树上前接着话机，那边何丽娜问道：&ot;我很欢迎啦！老太太全好了吗？&ot;家树道：&ot;全好了，多谢你惦记着。&ot;何丽娜笑道：&ot;还好！回南一趟，没有把北京话忘了。今天上午到的吗？怎么不早给我一个信？不然我一定到车站上去接你。&ot;家树连说：&ot;不敢当。&ot;何丽娜又道：&ot;今天有工夫吗？我给你接风。&ot;家树道：&ot;不敢当。&ot;何丽娜道：&ot;大概是没工夫，现在不出门吗？我来看你。&ot;家树道：&ot;不敢当。&ot;伯和坐在一边，看着家树打电话，只是微笑，便插嘴道：&ot;怎么许多不敢当，除了你不敢当，谁又敢当呢？&ot;何丽娜道：&ot;你为什么笑起来？&ot;家树道：&ot;我表兄说笑话呢。&ot;何丽娜道：&ot;他说什么呢？&ot;陶太太走上前夺过电话来道：&ot;密斯何！我们这电话借给人打，是照长途电话的规矩，要收费的，而且好朋友说话加倍。我看你为节省经济起见，干脆还是当面来谈谈吧。&ot;于是就放下了电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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