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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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1页）

凤喜道：&ot;钱我是不在乎，可是你在三个月里，准能回来吗？&ot;家树道：&ot;我怎么不回来？我还有许多事都没有料理哩！而且我今天晚上走，什么东西也不带，怎么不回来呢？&ot;说着，便在身上掏出那张电报纸来，因道：&ot;你看看，我母亲病了，我怎能……&ot;凤喜按住他的手，向着他微笑道：&ot;难道我还疑心你不成？你不要我，干脆不来就是了，谁也不能找到陶宅去挨上几棍子。可是我心里慌得很，怎么办？&ot;于是就牵了他一只手按在胸前。果然隔着衣服，兀自感觉到心里噗突噗突乱跳。

当下家树便携着凤喜的手到屋子里去，软语低声的安慰了一顿，又说：&ot;关寿峰这人，古道热肠，是个难得的老人家。回头我到那里去辞行，我就拜托拜托他常来看看你们。你们有什么事要找他帮忙，我知道他准不会推辞。&ot;凤喜道：&ot;你留下这些钱，大家有吃有喝，我想不会有什么事。和人家不大熟，就别去麻烦人家了。&ot;家树道：&ot;这也不过备而不用的一着棋罢了，谁又知道什么时候有事？什么时候没事呢？&ot;凤喜点点头。

家树把各事都已安排妥当了，就是还有几句话，要和沈三玄说，恰是他又上天桥茶馆去了，只得下午再来一趟。在沈家坐了一会，就到几个学友寓所告别，然后到关寿峰家来。

家树进了院子，只见寿峰光了脊梁，紧紧的束着一根板带在腰里。他挺直着一站，站在院子当中，将那只筋纹乱鼓着的右胳膊，伸了出去。秀姑也穿了紧身衣服，把父亲那只胳膊当了杠子盘。四周屋檐下，男男女女，站了一周，都笑嘻嘻地望着。秀姑正把一只脚钩住了她父亲的胳膊，一脚虚悬，两脚张开，做了一个飞燕投林的势子。她头朝着下倒着背向上一翻，才看见了家树，噗的一声，一脚落地，人向上一站，笑道：&ot;哟！客来了，我们全不知道。&ot;寿峰一回转身来，连忙笑着点头，在柱上抓住挂的衣服穿了，因道：&ot;这后门鼓楼下茶铺子里，咱们又凑付了一个小局面，天天玩儿。他们哥儿们，要瞧瞧我爷儿俩的玩艺儿，今天在家里，也是闲着，一高兴，就在院子里耍上了。&ot;那些院子里的人，见寿峰来了客，各自散了。

寿峰将家树让到屋子里，笑道：&ot;老弟台我很惦记你。你不来，我又不便去看你。今天你怎么有工夫来了？今天咱们得来上两壶。&ot;家树道：&ot;照理我是应该奉陪，可是来不及了。&ot;于是把今天要走的话说了一遍。寿峰道：&ot;这是你的孝心，为人儿女的，当这么着。可是咱们这一份交情，就让你白来辞一辞行，有点儿说不过去。&ot;家树道：&ot;大叔是个洒脱人，难道还拘那些俗套？&ot;一句未了，秀姑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便笑问道：&ot;樊先生这一去，还来不来呢？&ot;家树道：&ot;来的。大概三个月以内，就回来的。因为我在北京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办完呢。&ot;秀姑道：&ot;是呀！令亲那边，不全得你自家照应吗？&ot;她说着这话时，就向家树偷看了一眼，手上可是拿了茶壶，预备去泡茶。家树摇手道：&ot;不必费事了，我今天忙得很，不能久坐了。三个月后再见吧。&ot;说着起身告辞，秀姑也只说得一声&ot;再见。&ot;当下寿峰握了他的手，缓步而行，一直送到胡同口上，家树站住了，对寿峰道：&ot;大叔！我有一件事要重托你。&ot;关寿峰将他的手握着摇撼了几下，注视着道：&ot;小兄弟，你说吧。我虽上了两岁年纪，若说遇到大事，我还能出一身汗，你有什么事交给我就是了。办得到办不到，那是另外一句话。但是我决不省一分力量。&ot;家树顿了一顿，笑道：&ot;也没有什么重大的事，只是舍亲那边，一个是小孩子，她的大人，又不大懂事。我去之后，说不定她们会有要人帮忙的时候。&ot;寿峰道：&ot;你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有事只管来找我。她要是三更天来找我，我若是四更天才去，我算不是咱们武圣人后代子孙。&ot;家树连忙笑道：&ot;大叔言重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回府吧。我们三个月后见。&ot;寿峰微笑了一笑，握了一握手，自回去了。

当家树坐了车子，二次又到大喜胡同来的时候，沈三玄还没回来。凤喜母女倒是没有以先那样失魂落魄的。家树道：&ot;我的行李箱子，全没有检，坐了一会，就要回去的。你们想想，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ot;凤喜道：&ot;什么话也没有，只是望你快回来，快回来，快回来！&ot;家树道：&ot;怎么这些个&039;&039;快回来&039;&039;?&ot;凤喜道：&ot;这就多吗？我恨不得说上一千句哩。&ot;家树和沈大娘都笑起来了。沈大娘道：&ot;我本想给大爷饯行的，大爷既是要回去收拾行李，我去买一点切面，煮一碗来当点心吧。&ot;家树点头说了一句&ot;也好&ot;，于是沈大娘走了。

屋子里，只剩凤喜和家树两个人。家树默然，凤喜也默然。院子里槐树，这时候丛丛绿叶，长得密密层层的了。太阳虽然正午，那阳光she不过树叶，树叶下更显得凉阴阴地，屋子里却平添了一种凄凉况味似的。四周都岑寂了，只远远的有几处新蝉之声，喳喳的送了来。家树望了窗户上道：&ot;你看这窗格子上，新糊了一层绿纱，屋子更显得绿阴阴的了。&ot;凤喜抿嘴一笑道：&ot;你又露了怯了，冷布怎么叫着绿纱呢？纱有那么贱！只卖几个子儿一尺。&ot;家树道：&ot;究竟是纱，不过你们叫做冷布罢了。这东西很像做帐子的珍珠罗，夏天糊窗户真好！南方不多见，我倒要带一些到南方去送人。&ot;凤喜笑道：&ot;别缺德！人家知道了，让人笑掉牙。&ot;家树也不去答复她这句话，见她小画案上花瓶里插着几枝石榴花，有点歪斜，便给她整理好了，又偏着头看了一看。凤喜道：&ot;你都要走了，就只这一会子，光阴多宝贵。你有什么话要吩咐我的没有？若是有，也该说出来呀。&ot;家树笑道：&ot;真奇怪！我却有好些话要说，可是又不知道说哪一种话好。要不，你来问我吧。你问我一句，我答应一句。&ot;凤喜于是偏着头，用牙咬了下唇，凝眸想了一想，突然问道：&ot;三个月内，你准能回来吗？&ot;家树道：&ot;我以为你想了半天，想出一个什么问题来，原来还是这个。我不是早说了吗？&ot;凤喜笑道：&ot;我也是想不起有什么话问你。&ot;家树笑道：&ot;不必问了，实在我们都是心理作用，并没有什么话要说，所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ot;二人正说着话。家树偶然看到壁上挂了一支洞箫，便道：&ot;几时你又学会了吹的了？&ot;凤喜道：&ot;我不会吹。上次我听到你说你会吹，我想我弹着唱着，你吹着，你一听是个乐子，所以我买了一支箫一支笛子在这里预备着。要不，今天我们就试试看，先乐他一乐好吗？&ot;家树道：&ot;我心里乱得很，恐怕吹不上。&ot;凤喜道：&ot;那末，我弹一段给你送行吧。&ot;家树接了母亲临危的电报，心里一点乐趣没有，哪有心听曲子！凤喜年轻，一味的只知道取自己欢心，哪里知道自己的意思！但是要不让她唱，彼此马上就分别了，又怕扫了她的面子，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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