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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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1页）

有必要指出，《司炉》和《变形记》虽然也落点在对个人命运的关注，但是，与《判决》相比，它们对个人境遇背后人类整体的生存状态有着明确的表现。这表明卡夫卡艺术和思想眼光的拓展。卡夫卡在文学的汪洋上极度紧张而欢乐地向前航行，凭借被菲莉斯所触发的某种神奇的力量去&ot;固定夜晚的幽灵&ot;，&ot;完成对幽灵的抵御&ot;，超越和升华那源远流长的不幸、孤寂和痛苦。与此同时，他与菲莉斯之间的感情也在迅速发展。尤其是菲莉斯11月12日来信中把对他的称呼由&ot;您&ot;改为&ot;你&ot;时，卡夫卡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菲莉斯和她的来信，甚至写作也因思念而受到影响。只要一天不收到柏林来信，他就会坐立不安，甚至急匆匆穿过办公室的走廊托人代他查询究竟，或者亲自跑回家中，看是否寄往家中去了。他会在夜里梦见邮差一下子送来两封柏林的挂号信，甚至梦见楼梯上下都铺满了菲莉斯来信，并因而高呼&ot;好梦&ot;。他可以把一封信读上20来遍，而回信时自然也左思右想、疑虑万千，生怕词不达意。……不难理解卡夫卡：&ot;‐‐在我们相遇之前，……我似乎失去了与世界的一切联系，……而现在我有了你，我最亲爱的……&ot;

然而，如果以为那些日子的卡夫卡完全就像一位堕入情网的小青年，那我们就完全错了。不要忘记，跟克尔恺郭尔或克莱斯特这样的人一样，卡夫卡是复杂无比的矛盾综合体，是分裂的自我，是绝对独一无二的&ot;单数形式&ot;人格。与其说他是文学海洋上一艘忘乎所以的航船，不如说他是生活大海中某种罕见而独特的&ot;海洋生物&ot;，紧紧攀附着文学这唯一赖以生存的险峻礁石。就在这&ot;海洋生物&ot;看似不可收拾地喷射爱情和幸福之感受的同时，一些阴暗的文字也越来越多地夹杂而来：&ot;几天来你的小伙子又疲乏和悲伤了，成了无法打交道的人。&ot;&ot;我的生活中有某种来自精神病院的成份。我是无辜的，当然也是有罪的，未被关入一间牢房，而是关入了这座城市，我呼喊着最亲爱的姑娘，希望平静而幸福地获得她，但事实上我呼喊的仅仅是城墙和纸，而我可怜的姑娘在经受着痛苦的煎熬。&ot;

&ot;……我感觉到，倘若我不写作，我就会被一只坚定的手推出生活之外。明天我可能会写下比今天的格调明朗一些的信，但同样是一封真实的信，因为顾虑所带来的痛苦甚于真实所带来的痛苦。&ot;&ot;因为只有通过我的写作我才停留在生命中，停留在你，菲莉斯，脚踏的那艘小船上。我不能够成功地跃上小船是可悲的。但是你要理解，最亲爱的菲莉斯，一旦我失去写作，我便必然失去了你，失去了一切。&ot;&ot;最亲爱的，如果我不能再写作了，那将会怎么样呢？这个时刻似乎到来了……&ot;&ot;最近你……来信询问我的计划和前景。我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我当然是毫无计划，毫无前景的，我不能走入未来；而跌入未来、滚入未来、磕磕绊绊地进入未来是我能做到的，我最大的能耐是躺着不动。……我若情况不佳，我便连当前也诅咒，更何况未来！&ot;&ot;你说得对，菲莉斯，近来我时常强迫自己给你写信，但是我给你的信与我的生活靠得很近，而我也在强迫自己去生活；难道我不该这么做吗？&ot;&ot;我真怕……我将永远占有不了你。即便在最好的情况下，我恐怕也不过像一只无意识的、忠诚的狗，去亲吻你心不在焉地伸给我的纤手‐‐那并非爱情的标志，而只是那狗的绝望的标志，它被判决只能保持沉默和永远的距离。&ot;而他的日记中更是越来越多地出现我们十分熟悉的、阴郁不安、甚至阴森可怕的文字：1913年5月3日：&ot;我内心世界可怕的不安！&ot;5月4日：&ot;不停地想象着一把宽阔的熏肉切刀，它极迅速地以机械的均匀从一边切入我体内，切出很薄的片，它们在迅速的切削动作中几乎呈卷状一片片飞出去。&ot;6月21日：&ot;我头脑中有个广阔的世界。但是如何解放我并解放它，而又不致粉身碎骨呢。宁可粉身碎骨一千次，也强于将它留在或埋葬在我心中。我就是为这个而生存在世上的，我对此完全明白。&ot;7月1日：&ot;希望一种放弃思考的、不顾一切的孤独。只是自己面对自己。&ot;7月2日：&ot;我永远不会与一位同在一座城市生活一年之久的姑娘结婚。&ot;7月3日（他的30岁生日）：&ot;通过婚姻拓宽和提高人的生存。说教。不过我几乎感觉到它了。&ot;在通信中，在恋爱中，在布拉格和柏林两地之间的来往中，他感觉到了一场婚姻的逼近。

第三节婚姻综合症

人似乎不可能永远处于恋爱之中。恋爱给人以无法言喻的幸福，但恋爱自然而然会结出同样是难以言喻的结果。

对于一般人，婚姻是恋爱的自然结果。但是对于卡夫卡，它意味着难言的综合症。婚姻令卡夫卡不安。不安是卡夫卡的本色，然而此时此刻它却有着十分具体的涵义。

正像克尔恺郭尔所说，恋爱属于&ot;美学&ot;的范畴，而婚姻属于&ot;伦理&ot;的范畴。恋爱更多地意味着美好，而婚姻则更多地意味着承诺。卡夫卡不愿承诺，他是&ot;美学&ot;的人。卡夫卡无力承诺。他对伦理－人际关系有着几乎与生俱来的敌意和恐惧。更何况，他又真是个艺术家，艺术创作是他的生命，他担心这生命会在一场婚姻中惨遭阉割甚至彻底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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