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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诺森教士呆在一个小小的石头房间里面,眼前的羊皮卷堆成了小山,只有一个青年在帮他誊写。
通过几个月持续不断的学习,英诺森教士学会了一百多个单词,能够与白鸽商会在纸上讨价还价,也能够和本地的教士用简单的禅达文周旋几句。东部教会留下来了大堆没有处理的地契和委托卷,还有许多公证书也已经到了期限,但却没有人来续期。
东部教会留下来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许多的圣像被封存在巨大的木头箱子里面,这些箱子上面盖着破布和碎碗,在一边则堆着工具和武器,看守这些圣像的,只有一群老人,这些老人不害怕士兵,也不害怕劫匪,他们只害怕死后的世界。当人们纷纷以亵渎为乐的时候,这些老人在一边冷眼旁观,尽力保护着书籍和一些圣像画。西部教会的人们来过,要求取得这些了不起的艺术品,以便‘妥善保管’,这些老人不信任伯克人,于是把他们打发走了。毁坏圣像的东部教士也来了,对老人们严厉地提出警告,提醒他们在偶像崇拜上面已经犯了大错,但是这些老人依旧不管不顾。
老人在城市里面占据着一处过去用来观测火情的石塔,在里面默默祷告,拒绝人间的一切召唤。这些老人觉得对于乱局已经无能为力,于是就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饮水,把自己封闭了起来,等到食物饮水消耗殆尽之后,如果外面还没有改观,他们便会坦然接受死亡的安排。
当然,如果有一两个老人还在关心城市里面的生活的话,那么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不同:最近几天,不顾一切的狂欢已经结束了。市民们被赶回了家中,只有几十个流浪汉还在四处闲逛,这些人即使被丢进仓库禁闭几天,一旦被放出来。还是会立刻找酒把自己灌醉。
不过秩序正在慢慢的恢复。街道上面公开的劫掠和淫乱已经消失,但是城市里那些小小的角落里面发生着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在昨天,码头上一艘轻捷的小船靠了岸,几个克里尔人神色惊恐的找到了他们在城市里面的商铺。几个小时之后,这个商铺的商会成员就试着向城市的新主人,维基亚瓦兰联军提出了帮助请求。他们的请求很简单。放在过去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情:两艘空货船。在码头繁荣的那个时候,随便一个在码头上的交易员,都能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面帮他们联系到两艘船,里面的粮食储备充足,水手精力旺盛,随时可以出发。
但是现在。要凑齐这样的船只,是相当的不容易的。船倒有的是,在码头上面就有许多这样的船只,只不过起航前要找来萨兰德的工匠,让他们来用一种叫做沥青的淤泥修补船底的漏洞,毕竟距离上一次整修船只已经太久了。难的是要找来两船水手,这是很不容易的。关于船运的任何组织都已经崩溃,现在航运变成了水手私人招揽的生意。他们要么自己载客。要么三五成群的守候在渡口,用极高的价格勒索来往的旅客。号令一致、严密分工的进行航行已经不可能了。船长和大幅,粮官和仓库管理员,泊船点抓捕走私贩子的士兵和水道上的领航员,售卖药品的小贩和排解寂寞的船家女,这一切对航行至关重要的东西已经烟消云散。
或许商铺开的价格足够高,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伯爵很快就安排了士兵充当水手,与克里尔人一起离开了寂静的码头。几个被酒精折磨的精疲力竭的水手呆呆的看着离港的船只,似乎在判断那是不是幻觉。
比起如今的生活,过去的生活更像一个梦:成千上万的居民曾熙熙攘攘的居住在一座臭气熏天的巨大城市之中,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年轻的女孩可以安全的穿越城市,私会自己的情人;水手们总能够在需要的时候找到姑娘;书商会从罗多克、斯瓦迪亚或者伯克带来最新的书籍,内容涉及人类已经知晓的每一个角落;萨兰德人的驼队和维基亚人的货船源源不断地为城市输送着新奇的货物;被拐卖的妇女会在城市广场揭发隐秘的犯罪团伙,城市卫队会当场处决罪犯,并且给予这些妇女市民身份和相应的保护;东西教会的教士们会大打出手,因为某个年轻的东部教会的少女因为爱情,皈依了自己西部教会丈夫的信仰;小贩们是神奇的魔术师,他们用木头制作鱼肉,用石头制作宝石,把麦粒变成石榴,将亚麻冒充丝绸,他们用泥浆和烂鱼鳃做出了美味的鱼肉派,他们用蛆虫和蝴蝶蛹做成了治疗百病的奇妙药膏,他们还招募了许多穷困潦倒的画家,绘制了莱赫与斯瓦迪亚皇后偷情的画册,并且暗示哈劳斯的年轻皇后的孩子和菲特烈皇帝有几分相似。
这一定是一个梦,因为这些奇妙的东西现在一样也没有了,而且没有一个人敢说这些东西还会回来。在拥有这些东西的时候,人们总是心存不满,喋喋不休,而如今,这些东西每一样都上帝的恩赐一样,美好的难以形容。
英诺森教士身边有一个小小的教会内廷,一个充当翻译的修士,一个负责卷宗的年轻伯克人,还有一个药剂师。这个药剂师曾是加里宁伯爵的廷臣,受加里宁之命来协助英诺森教士处理事物。这个药剂师被赶出伯爵家的内廷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他屡次冒犯伯爵,因为伯爵总是舍不得采购更多的药材和雇佣更多的医师,以至于本来可以康复的士兵纷纷被截肢,乃至死亡;第二个原因则是英诺森身边缺少一个懂得治疗的人,本来有一个罗多克女人负责帮他制作药剂,但是这个女人前一段时间突然离他而去,不论怎么挽留都没有办法,英诺森教士现在正需要一个这样的助手。
英诺森如今处境艰难。
在进攻白港的时候,一位体面的教士投奔了伯爵,这个教士联系了自己的许多老朋友,让他们前来充实伯爵的内廷。这个时候,贵族的优势便展露无遗了:英诺森教士或许可以鼓动农夫,或者制造谣言。同时消息也非常灵通。但是贵族出生的教士们,却能直接引荐本地贵族给伯爵,对于伯爵无法插手的乡村地区,这些贵族的支持至关重要。
自从伯爵占领了城市之后,在周围的村庄里面,已经有十多位骑士和两位男爵正式来信,向伯爵表示了忠诚。伯爵实际控制的地区。已经包括从小东湖城到瓦兰科夫之间广阔的地区。
前几天,城市议会在伯爵的授意下着手准备召开,并要重新选出一位城市王公。城市议会提名了包括伯爵在内的六位候选人,城市贵族被要求在下一次会议上按照自己的心意,公平而自由的选出他们未来的领袖。
当城市贵族们同意召开城市议会的之后,伯爵驱逐了其余的五名贵族。其中一人被查出是贪污犯。他在围城的最困难时期挪动了十一袋小麦和一只火腿,虽然在围城中曾是敌人,但是高尚如伯爵,是无法容忍这样的人留在城市里面的;一人被怀疑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因为他们爱着同一个黑人妇女;一个人被控诉为兽奸犯,要对城市里面离奇死去的十六只产奶的母羊负责,一时之间,小东湖城羊奶制品全部滞销。只能贱价卖给消息不灵通的大东湖城的人;还有两个人意图率领家人参加叛变。六名瓦兰士兵出庭作证说他们听见这两个家庭在家中高唱伯克歌曲,歌颂莱赫。总之。这五个贵族每个人都犯了点罪,让城市法官忍无可忍,当庭判决把他们被赶到城市之外去了。
判决结束之后,城市法官那离奇失踪的儿子神奇的回到了家中。这个十四岁的男孩子神情恍惚,说自己这两天被尤里男爵招待,与几个女孩子度过了最快乐的一段时间,这段甜蜜的回忆被这个男孩子记了一辈子,从此之后他一直是罗曼诺夫家族最忠诚的追随者。
同时,伯爵已经公布了下一次城市会议的两个主要的议题,第一个,就是选出一位新王公,第二个,则是无限期的停止城市议会的召开。伯爵不需要一个城市议会对自己指手画脚,他准备参照古代的禅达人一样,任命自己为终生独裁王公,对已经失去了秩序的城市实施统治。
城市贵族们开始强烈的反弹,与之相比,领主们则对此反应平静:拥有土地的领主们对于城市事务向来迟钝和冷漠。城市贵族普遍没有悠久的血统,生活富裕又爱招摇,厌恶武力而信赖雇佣军,这一切都让领主们对他们感到厌恶。所以伯爵很容易就得到了领主们的支持。在小东湖城的街道上面,巡逻的士兵中一半是伯爵的维基亚和瓦兰人部下,另一半则是新投奔的本地领主的部下。这从他们的纹章能看出来。在西部,龙旗和花朵常常是纹章的主流,那些伯爵从西部带来封臣和骑士们就有许多使用这些图案,而东部地区,贵族们则普遍喜爱使用鹰旗和狼旗。可能从来没有一个领主部下的纹章如此复杂,涵盖如此多的图案,从东部到西部,各地的图案,在伯爵的部下中都能找到,甚至还有几面萨兰德人的新月旗,这是留在城市中的萨兰德佣兵向伯爵效忠之后,新成立的家族。
在令人炫目的成功之中,伯爵的势力已经超过了普通的伯爵:一个普通的伯爵能够征召一千多名士兵,就已经跻身强悍的封臣之列,会被国王多加笼络和忌惮,而伯爵的实力已经数倍于此了。
伯爵的势力,随着本地贵族的不断投奔,还在继续地增长之中。这其中,白港的那名教士起了很大的作用。那个家伙是个懦夫,士兵们都鄙视他,在森林中作战的时候,英诺森教士如同一个圣徒一样站在士兵中间,而那个白港来的教士却像个娃娃一样的被吓哭了,还尿了裤子。但是士兵的喜爱却不能让英诺森教士得到主教的冠冕,那个家伙的懦弱也不能抹杀本地贵族们联合的提名:他们提名那个教士为小东湖城的主教,并将此作为伯爵与本地贵族合作的象征。
伯爵前几天让尤里告诉了英诺森他的安排。
英诺森教士将被授予小东湖城外一处修道院,他将远离权力的中心,被放逐到农夫和盗贼中间去。他将一辈子听着乡下教士危险农夫们要警惕诱惑、担心地狱;他将四处写信求领主慷慨捐资,以便能够修补破损的屋顶;他将变得默默无闻,成为一个被本地人憎恶的修道院院长;在经过几十年的磨练之后,他将变成瓦兰科夫那个教士的模样:秃顶,肥胖,喜欢极小的女孩,热爱甜食,讨厌旅行。
伯爵对于自己廷臣的授职非常的有特色:在授职之前,伯爵总会先让尤里放出消息,告诉自己的属下自己的意见。这种风声会传得很开,于是大家都知道了伯爵的大致想法。然后伯爵会在某一次宴会开始之前,询问大家的意见。如果有人提出的异议,伯爵会在宴会后留下他,单独和他讨论这一件事情,不管是用危险还是用许诺,在这个人离开之前,他一定会接受伯爵的看法。然后在一个比较正式的场合,伯爵会第一次正式的提出自己的看法,他的属下们则会立刻同意并通过这个安排,绝无闪失,毫无差错,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英诺森对着成堆的羊皮卷思考着,窗外传来了那个西部教会的主教被瓦兰士兵拖走时的叫骂声,不过这个人已经不足为虑了。英诺森现在面对的敌人,是那些团结一致的贵族教士们,英诺森的机会并不多,但绝不是没有。
伯爵的安排,英诺森反复的思考着尤里告诉他的那个安排。
尤里知道这种要求比较难以接受,英诺森成为主教,几乎是所有瓦兰士兵的呼声,这种呼声让伯爵不敢直接打发英诺森离开,只能私下要求英诺森自己放弃主教选举。
“请您体谅。”尤里这么对英诺森说。
“当然,”英诺森想了一会之后,回答尤里,“我服从伯爵的安排,我会在晚些时候离开城市。”
对于英诺森的配合,尤里有些吃惊。尤里知道自己对面坐着的是什么样的人。
“汤姆,”尤里说,“伯爵其实可以满足你一些要求合理的要求。”
“是吗?”英诺森站起来说,“那么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请在以后的任何场合称呼我为英诺森教士。”英诺森走到了窗户边上,兴致勃勃的看着铺开在窗前的城市,城市如同一块精细雕刻的石板,写满了人与人的故事,写满了人与人的斗争,“忘掉汤姆这个名字,忘掉汤姆这个人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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