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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梓瑕犹豫了一下,点头说:“但户部那边找不到记录,所以只是我私下想查查看,因为近日宫中发生了一些事,我和刑部及大理寺的人有交集,我想是不是能借这个机会帮你查找忆娘。”
陈念娘深深朝她施礼,然后说:“多谢小公公了!小公公有什么话尽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梓瑕将她扶住,然后说:“以我的猜想,这件事最要紧的,是查出委托她进京的那个故人到底是谁。”
“我当时应该要问一下的,可是……”陈念娘说着,声音低沉哽咽,“我真的毫无头绪……”
黄梓瑕说:“以我个人想法,能拜托一位琴师帮忙的,必定是与她身份差不多或出身差不多的人,至少,不应该是云韶苑的客人之类,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云韶苑中的姐妹,而且,应该是已经离开了云韶苑的,才能称之为故人。”
“嗯,如果是这方面的话,我想,也许是……当初我们离散的那段时间中她认识的人,”?陈念娘屈指数着,细细地说,“忆娘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们人际都十分简单,到云韶苑之后,她认识的人我也都熟悉。所以我想,大约她那个故人,就是我们分开那几年和她认识的,我不熟悉但她比较交好的,不然她定会跟我聊起是谁委托她护送故人之女进京。”
“你与忆娘失去联系,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不知道当时的知情人还有在吗?”
“是十五六年前了。云韶苑是歌舞乐坊,各人来去频繁,可能今天还在一起和乐融融,转眼就各奔东西,何况是十几年前。当年的老人现在大多踪迹全无了。”
“但我想,十几年后还能托付这种重任的,应该不是泛泛之交,至少,也应该是在那时发生过什么,才会至今难忘吧。”黄梓瑕思忖道,“十几年中,难道忆娘没有和你提起过吗?”
陈念娘思索片刻,忽然“啊”了一声,说:“云韶六女……”
云韶六女。黄梓瑕立即想起锦奴提过的,当年创建了云韶苑的六个女子。她赶紧追问:“念娘,你是否能给我详细介绍一下?”
“那是十几年前,扬州群伎中最顶尖的六个姐妹,她们六人一起建立了云韶苑,取自当年则天皇帝的云韶府。至今云韶苑中还供奉着当年则天皇帝驯马时用过的匕首呢!”
一个歌舞乐坊中,居然供奉着匕首,黄梓瑕不觉大感新奇:“则天皇帝驯马时的匕首?怎么会失落到扬州?”
“云韶六女中的大姐,是公孙大娘的后人,当年公孙大娘剑器舞名扬天下,玄宗皇帝便将那一柄匕首赐予了她。安史之乱后,公孙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又将这匕首传给了徒孙,就是云韶第一女,大姐公孙鸢。”
“那么,六女中有谁与忆娘感情最好呢?”
“我去的时候,已经只剩了大姐,据说其他五人几年间或嫁人,或离开了。但忆娘偶尔提起,说当初若不是云韶六女,自己也不可能逃离那个帮她赎身的客商家。客商的大房似乎想将她转卖掉,幸好云韶苑的姐妹们怜惜她的才华,尽力与大房周旋,才帮她赎身出来。只是可惜,她们嫁人后只是偶尔零星有书信来往,除大姐公孙鸢和三姐兰黛之外,我没有见过她们任何人。她们虽然在扬州烟花中颇有名气,毕竟是乐伎出身,我想……若说能嫁给什么高门大户人家,似乎也不容易。”
黄梓瑕默默点头,虽然并不能确定委托忆娘的人是不是云韶六女中的一个,但好歹是条线索。
“对了陈娘,既然你是从云韶苑来的,那么你是否认识锦奴?”黄梓瑕想起一事,赶紧问。
陈念娘道:“当然认识。我上次能在各位王爷面前献技,也都是多亏锦奴从中牵线,不然怎么能见到贵人呢?”
“请你多和我说说锦奴的事情,”黄梓瑕赶紧拉住她的手,问,“比如说,她以前的生活,和什么人交好,或者……身边的姐妹之类的。”
陈念娘仔细回忆着,微皱眉头:“在扬州时,云韶苑乐伎不少,不过我与锦奴擅长的琴与琵琶都是冰弦阁的,所以平时偶有见面,但其实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她当年在扬州时,技艺在年轻一辈中是十分出众的,人长得好,又喜欢赴宴冶游,在扬州是个出名的欢场人儿,交往的富家纨绔和官宦子弟不计其数,但交恶的人似乎没有。你或许也知道的,锦奴虽然生活放浪,可她本性是挺不错的,场面上转得开,待人也是热心肠。这次我流落京城,她不过在街上经过时看到我,就赶紧从昭王的车上跳下来跟我叙旧,知道我的困境后,又立即帮我找了客店住下,帮付了多日房租。我看她在教坊应该也是会做人的,至于这边的姐妹,我倒不知道了。”
黄梓瑕只能又找些不甚重要的事情来问:“我听说,她的师傅叫梅挽致,是云韶六女之一?”
“这个我听说过。梅挽致当年在云韶苑中被奉为器乐魁首,她将五岁的锦奴捡回家之后,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后来梅挽致生了女儿雪色之后,大家都说她对雪色都没有对锦奴这么好呢。”
“雪色……血色?”黄梓瑕口中念叨着这两个字,忽然在瞬间,有一道电光在她面前闪过,让她整个大脑一道冰冷,又一道灼热。
陈念娘却未曾察觉,只说:“是啊,雪色。梅挽致嫁的丈夫是个姓程的画师,人长得极好,画也是十分出色,但内心底总与世人不同。一般我们取名字,总是花儿燕儿之类的,可他却给女儿取名雪色,许多人听成‘血色’,暗地只能替梅挽致那个漂亮女儿苦笑。”
黄梓瑕觉得自己眼前有些迷雾渐渐散开了,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陈念娘的手,急切地说:“陈娘,那么梅挽致那个女儿雪色,如今怎么样了?”
陈念娘十分诧异地看着她,显然不知道为什么谈论着锦奴时,忽然她又想知道雪色的事情。但她也只顺着她的追问,娓娓道来:“梅挽致的这个女儿,可说是命运多舛。她的母亲在她五岁未到时便去世了,她的父亲带着她回到了柳州老家,但又没有什么谋生本事,画画毕竟也不能糊口,贫病交加中在她十来岁时便撒手人寰,家族中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立即便强夺了他的房产,只余下雪色在族中无立足之地,备受欺凌。后来是云韶六女中其余几位知道了她的遭遇,才让她过来扬州投靠。她来时整个云韶苑都轰动了,我当时刚到云韶苑,跟着忆娘和众人一起到门口去看她。十三岁的雪色千里奔波过来,披头散发,肮脏瘦弱,压根儿也看不清面容,更不用说想见当年梅挽致的风华了。云韶苑中仅存的几个故人泪如雨下,说当年梅挽致繁花簇锦,瑰丽华美,没想到剩下一个女儿却如此遭遇……”
“那现在雪色又在何处呢?”
“兰黛将她接到蒲州去了,我和忆娘都只在人群外见过那仓促一面。至于她的长相容貌什么的……我们后来谈起,发现都没看清楚,真是记不得了。”
“嗯……她会弹琴吗?”
“这倒不知。她母亲当年琵琶绝妙,但雪色过来时毕竟年纪已大,过了最好时机了。大家都叹息说,梅挽致当年的风华绝代是传不下来了。”
“梅挽致是个大美人吧?”黄梓瑕又问。
“我未曾见过,不过听说是绝色美人!”陈念娘以毋庸置疑的口气说,“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云韶苑中日日少不了出色的美人,锦奴也是令人眼亮的美女,但忆娘总是说,雪色远不如其母。若论起美貌,唯有梅挽致才是艳华灼灼,光彩逼人——所谓的唯有牡丹真国色,只有她当得起。”
“嗯,我也听锦奴说过,她说她的师傅是倾世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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