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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位同中宫（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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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病势在太医诊脉处方之后，虽渐有起色，但不知什么缘故，始终精神委顿，四肢也常感乏力，起先皇帝还想勉力支持理政，军务政务都不愿有所偏废，但坚持了几天以后，发现精力确实大不如从前，终于接受了阁臣的意见，先行调养，朝政则交由内阁暂处，但凡遇大事，仍需面见皇帝请旨定夺。其实阁臣早已商量好了，除了军务上必须由皇帝处置的事情之外，其余不急之务，暂时都先隔绝在外，一切以皇帝的调养为先，阁臣也各有分工，宁王在韩雍的帮助之下专心料理军务，粮饷军械的筹措制造都归纪柏棠负责，严敬铭作为吏部尚书，百官和庶政都归他处理。眼见新春佳节临近，宁王查阅各地送呈兵部的军报，知道在新城集结的大军已有十之七八，于是提议将各地将帅召集入京，一来共度佳节，二来以备开春之后的统兵征伐。这个安排顺理成章，而且病中的皇帝，诸事都可放心，唯独军务仍是常挂于心，各地将帅倘能进京，皇帝择要召见，亦能有所宽慰，所以内阁很快就遵照此意旨拟令发出了。

自从夜召阁臣之后，已过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之中，纪柏棠多方设法却还是不能窥见那夜召见的情形，这不能不引起他的戒心，参与的朝臣与王爵如此郑重其事地保密，真相必是十分惊人。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乱了章法，一面将肩负的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一面静心旁观，既然旁敲侧击查探不出，那唯有用一双眼睛来看。这样旁观了多日，终于也有些收获了，而这些收获与英和从宫中得来的信息相互印照，渐渐就能窥得几分底蕴了。

从英和处得来的消息，是在这一月之中，皇帝虽然已不大过问朝政，但调养之余仍会披览奏疏，引人注意的一点是，最近皇帝每每下笔朱批之前，都会派人将奏疏副录一本送交宁王，而王府似乎也是早有准备似的，接到奏疏之后不久便会再送回内廷，皇帝则会将自己的朱批与宁王回复的奏疏两相比较，经常还要在宁王的副本之上再添上几笔。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因为一来病中的皇帝亲自处理的奏疏十分有限，二来凡有此类情事，都是由英和经手，皇帝还特为关照他行迹务必要隐秘。至于纪柏棠自己的观察，宁王自复起之后，处事一向非常谨慎，内阁凡有所商议，他必要等阁臣都畅所欲言之后，才会有所陈述，而自那夜皇帝召见以后，宁王虽然谦逊如昔，但处事之间，果决更甚，隐隐有一番王者气象了，而韩雍与严敬铭，以往虽然也十分尊重宁王，但如今的这份尊重，总觉得已经超出了宁王的身份。一人独处的纪柏棠将月余以来的种种情形汇集在一起，反复推敲，忽然灵光一现，宁王恐怕已经取得了皇帝的承诺，有朝一日，将会以帝位相托付，皇帝的举动更是明显地昭示，这是他在教导宁王，怎样以帝君的身份处理朝政。想通了这一切的纪柏棠不禁一身冷汗，皇帝倘若真的有如此布置，而自己又始终探查不出这些消息，那便只有一个解释，皇帝有意将他隔绝在外，那将来宁王即位，自己的地位就大成疑问了。越是如此，纪柏棠越要证实自己的猜测，但与闻其事的人无不三缄其口，即便一向无甚心计的燕王，也无从下手，那晚自宫中回来以后，燕王也病了，卧病至今，几乎不见外客。纪柏棠起先只是疑惑燕王一向体魄健壮何以突然重病，如今了然，燕王自知容易为人套话，这才想了装病的一招，虽不十分高明，但以燕王的身份，够资格探病的人本就不多，而这不多的人之中，谁也不便时时上门探访，他自然而然地就能落个清静了。事实也正是如此，纪柏棠虽然可以到燕王府探病，但燕王人在病榻之上，四周又有照料的仆役和医家，纪柏棠根本没有机会去问此等大事，而如果然燕王屏退左右，探病又何须如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的痕迹就太明显了。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离宫之中的霍玉芜，也许还有一线机会，但也苦于霍玉芜亦在宫娥环伺照料之下，以致无法交通信息。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腊月初八终于有了转机，这天皇帝下旨，正式将容妃由离宫迎入内廷，同时进位一等，册封为贵妃。

皇帝这件事办得很巧妙，原本以霍玉芜的出身，封妃已嫌过分，只因她常年都居住在离宫，远离朝野所以朝臣虽有微议，但不曾激烈反对。这次夜宴之时传出容妃有孕的消息，不少人都觉得她必是要晋封了，如今已是妃位，再行加封便是贵妃，皇后中宫之位虚悬，霍玉芜倘为贵妃，就是内廷之中地位最尊的妃嫔，朝臣中颇有人不以为然，预备等皇帝真有册封旨意之时，要犯颜劝谏。但等到皇帝真的有此旨意之时，情形又与当初不同了。皇帝人在病中，轻易不见外臣，朝臣中虽不乏有专折奏事之权，但可以想见反对的奏疏大都只能先送到内阁，阁臣之中，纪柏棠不会反对，韩雍与严敬铭虽然不甚赞成，但不愿因为此事拂逆仍在病中的皇帝。妃嫔晋封是皇帝的家事，宁王以手足至亲的身份倒是可以说话，而且以当下的情势，宁王如果力阻，皇帝未必不肯听。但宁王有他自己的想法，近来皇帝实际上已经渐渐在将权柄传递给他，在这个时候，他不愿为了宫闱之事与皇帝起冲突，特别是皇帝在召见之时，曾说过，临近佳节，很想一家人共聚天伦，而他的身体不便出宫到离宫去，皇长子又离不开容妃的照料，所以只有接容妃和皇长子进宫一叙，聊解相思。言中虽未提到晋封的事，但宁王可以想见，容妃一旦进宫，自然不会再回到离宫去了，既然总是要留在内廷的，那么晋封位分不过早晚而已，此时一味力争，殊为不智。皇帝的病势和手足之情，加上那一道传位的手谕，这让宁王也实在说不出反对的话来。阁臣是如此态度，朝野的风波就小的多了，毕竟很少有人会同时去挑战宁王和三位阁臣的权威，所以这道晋封的谕旨虽引起了一些轰动，但进行得非常顺利，不过几日，霍玉芜就带着皇长子仪从辉煌地从千波殿移居内廷，而这位新晋的容贵妃的居所正是原本皇后所住的昭阳殿。

这一来倒是给了纪柏棠机会，霍玉芜初到内廷，情形都还不熟悉，而且内廷有英和作为帮手，想要与霍玉芜通讯就方便得多了，拿定主意的纪柏棠，当下就开始准备通过霍玉芜去验证自己的猜测到底是真是假。

容妃入宫，皇帝心中畅快非常，而且他亦很挂念容妃腹中的胎儿。所以在傍晚皇帝觉得精神比较好的时候，不顾英和的劝阻，亲自移步昭阳殿来看霍玉芜。皇长子在内廷之中自有寝殿，而且与昭阳相距甚近，往来方便，所以进宫以后就未曾一同住在昭阳殿。霍玉芜原本打算安置好以后，就去看皇帝。她心中对皇帝的感情十分复杂，原先以为太医既是那个人安排的，腹中胎儿必是子虚乌有，谁知月余以来，有孕的症状愈加明显，自己竟是真的有了皇帝的骨肉。正当霍玉芜心中天人交战之际，忽然听得一声：“玉儿。”举目所望，正是皇帝。

也不过一月未见，皇帝的面容又消减了许多，但脸上的血色倒比之前要好一些，霍玉芜见到皇帝进殿，急忙忙起身就要行礼，却为皇帝一手扶住：“你在离宫时就最不喜欢这一套繁文缛节，如今进宫，朕仍许你不改其旧。”皇帝对霍玉芜一贯是这样优容，以往霍玉芜只是觉得皇帝温文尔雅，如今更胜，人非草木，她又岂能真的无情。

“原该是臣妾去侍奉陛下。”

“诶，你不必这样子拘束，朕知道这禁宫森森，不比离宫令人心旷神怡，说起来倒是朕的身体不争气。”

皇帝不过说了这样一句，霍玉芜却抬手覆在他的唇上。但一时语塞，却也说不出话来，这也是第一次，隐忍多年的霍玉芜希望那个人可以早日攻占这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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