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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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第1页）

石咏知道，范蠡去吴宫见西施，怕是也只有劝她好生承宠吴王，或是私下传递消息，将吴国的军政机密透露给越国。个人情感与复国大计相比，似乎太微不足道了。

石咏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地又问了一句：&ldo;那灭吴之后，你可曾再见到他?&rdo;

谁料到这话一问，对方当即&ldo;嘤嘤&rdo;地哭起来，石咏拍着后脑大悔‐‐他这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西施既然寻范蠡一直寻到现在，明显是灭吴之后两人再没相见。

可是他却将新认下的&ldo;夷光姐&rdo;给惹哭了。

西施这一哭，似乎无休无止，虽然只是吞声饮泣，可听得出其中蕴着无限伤心，随历经千年，却分毫未减，更因为有石咏这样一个倾听者在旁，她便更不再控制，而是尽情宣泄。

这下子石咏更是手足无措，要安慰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起，只能在一旁期期艾艾地说：&ldo;夷光姐……&rdo;

他站在西施这一边，心里自然对范蠡十分不爽：复国就复国，复国还非得拉着旁人，关键这个&ldo;旁人&rdo;还是自己的恋人‐‐这些古代的男人啊，一点儿都不懂得珍惜这么珍贵的感情……

可这时候西施像是猜透了石咏的心思，轻轻抽噎着道：&ldo;不怪他，不怪范郎……&rdo;

&ldo;……又能怪谁?&rdo;

西施的话音未落，声音忽然转为冷厉尖锐，甚至能听出一点点苍凉，与刚才那样天真而痴情的&ldo;西施&rdo;，几乎判若两人。

&ldo;夷光姐?&rdo;

石咏惊讶地问。

&ldo;&lso;夷光&rso;这小字也是你能叫得的?&rdo;那个声音毫不客气，直接了当地斥道。

石咏讪讪地伸手摸了摸后脑，他知道现在面对的是谁了。

虽然昨天西施自陈，西施郑旦原本是一个人，可是这一个人，竟具备明显的两种人格。

&ldo;郑……郑旦姐!&rdo;石咏连忙改口，他心里大致有数，管凶的这个人格叫&ldo;郑旦&rdo;，柔的这个人格叫&ldo;夷光&rdo;。

&ldo;你这小子，还真是自来熟，见人都叫&lso;姐&rso;!&rdo;郑旦毫不客气地斥道，&ldo;算了，不和你多计较，看在你费心帮我的份儿上，让你叫声&lso;姐&rso;算了。&rdo;

&ldo;那……范蠡之事，您还问么?&rdo;石咏小声地问。

&ldo;范大夫关我什么事?&rdo;郑旦寒声缓缓回答，&ldo;那个人，心中只有复国二字，将越国上下都当做他手里的工具。只可惜，身在局中，他也看不清，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勾践手中的一柄刀而已?&rdo;

&ldo;原来如此……&rdo;

石咏暗暗地想：这话说得好生犀利，原来郑旦竟是这样一副敏锐冷厉的心性，又看得透彻，难怪身在敌国王宫之中，能够周旋数年，游刃有余。像西施那样天真温柔，男人们自然都爱;可只有像郑旦这样顽强而清醒，才能自保。

&ldo;你呢?&rdo;石咏话音刚落，郑旦再次咄咄逼人地开口，&ldo;你怎么看待那些事?难道……你也认为我是红颜祸水，惑乱君心，是以色灭国之人，合该沉江么?&rdo;

&ldo;不不不……&rdo;

石咏听着郑旦的话，心内有些沉痛：西施结局成迷，但听郑旦这么说，十之有九，是后来被迫沉江了。

绝代美人，忍辱负重，入吴宫承欢，最后却被责为&ldo;红颜祸水&rdo;，功成之后却被沉江。这何其不公?

想到这儿，石咏心中生出义愤，他记起小时候背过的一首唐诗：&ldo;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rdo;

如果西施是吴国灭亡的罪魁祸首，那后来，又是谁让越国亡了的呢?

对面郑旦听了石咏这首诗，却突然兴奋起来，对石咏颇有些另眼相看：&ldo;你这小子，竟然也有几分见识，知道些好歹!&rdo;

这郑旦，虽说快人快语，说话一针见血，不留情面，可胜在性子爽快，倒是与武皇的脾气稍许有那么一点儿相像。

石咏一面与郑旦偶尔闲聊上几句，一面取出他从造办处带回的工具，准备将这一片巴掌大小的云纹帛纱继续修复。

他从造办处带回的工具，类似绣花用的竹绷子，呈长方形，大小可以随意调整，用途则是将布幅固定，便于操作。

石咏此前将这幅轻纱之中后人织补的部分完全去除，只余最古老的一部分。这一部分保存完好，织品坚韧，但美中不足的地方则是边缘都是裂口与线头，另外云纹最下部有一处小小的破损。

结合在现代了解到的古代纺织品修补技术，石咏最终还是决定，用丝线衔接绣补法将破损与开裂部分补全。选用这种技术的同时，石咏依旧选用同类织物衬在底面进行衬补。毕竟前辈说过，法无定法，一切视文物的具体情况而定。

然而石咏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文物修复过程，他一面修复，&ldo;文物&rdo;还一面开口给他指点，告诉他织物的经线纬线都是什么线，是怎么织的，何处当密，何处当疏……

郑旦还真是个健谈之&ldo;人&rdo;，不仅指点石咏如何修复&ldo;自己&rdo;，还将过往经历一一告诉石咏。

原来，郑旦的这个人格，在吴国灭亡之后，便一直附在她曾经浣过的轻纱上，数千年来世事变幻，沉沉浮浮，而这轻纱则缝缝补补，辗转流传，她却一直心中有数，见识了人间各种世情冷暖，心性早已磨砺得十分坚韧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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