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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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1页）

但我万万没料到康居王会派使者偷偷把匈奴人请来，等我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太晚了。其实就算不晚，我又怎么能阻止？

&ldo;如果那次我们在夷播海边碰到的果真是郅支单于，他一定会认出我们，那可怎么办？&rdo;我对倚苏表示了这个忧虑。

她也摇摇头：&ldo;上次的事，这次我终于告诉父亲了，他非常惊讶，完全不相信你用弓箭真的能吓跑一个匈奴的单于，他说郅支单于是这个世界上最精湛的射手，他之所以下定了决心把他请来，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只有他才能使乌孙人望风而遁。&rdo;

我苦笑着摇摇头，的确，这事谁会相信。就连我自己也不信，郅支单于就算落魄，又怎么敢带着几个小亲信跑到那么远去狩猎，也许我吓退的仅仅是个匈奴的小头目罢。

可是一切都是真的。

而康居王很快就尝到了他自己酿就的苦果。

郅支单于带来的匈奴士卒虽然很少，他的威名却果然还有余威，他几次三番打得乌孙人丢盔弃甲。我只能躲在王宫里默默地悲哀，凭什么那个在我弓箭下成为败将的人仍旧可以叱咤风云，而我却只能堕落到为康居王捕鱼地步呢？

当郅支单于在几次胜仗后势力增大，变得嚣张后，康居王才逐渐认识到他自己在引狼入室。在倚苏的劝告下，他终于把我叫去商量。

&ldo;你们真的在夷播海上遇到过他？&rdo;他神情紧张地看着我们。

我道：&ldo;当然，如果不是当时当心倚苏的安危，我会一箭将他射杀。&rdo;

&ldo;父亲，你当时怎么会想到请他来呢，真是引狼入室啊。现在他恐怕没有想走的意思，康居国马上就要变成匈奴的土地了。&rdo;倚苏道。

康居王胖大的身躯来回踱了几步，哀叹道：&ldo;我怎么会料到，当时我也是被乌孙人打得无可奈何嘛。&rdo;

倚苏道：&ldo;乌孙人不过是要我们一点赔偿，不会贪婪到占领我们的国家，可匈奴人……&rdo;

&ldo;不要说了。&rdo;康居王突然有些愤怒，&ldo;当初我跟他说好了，打下乌孙，他就可以占了乌孙的土地，他们会走的。&rdo;

倚苏吓得抖索了一下，不敢说话了。我有点心疼，于是对康居王说：&ldo;现在郅支单于下令征发民众修缮城池，将城墙增加三层，原有的城墙也加宽加固，分明就是想长期居住，怎么可能会离开？何况乌孙有强大的汉朝作为靠山，匈奴人现在哪有力量跟汉朝抗衡？他绝对不会走了。&rdo;

康居王气咻咻地面对我：&ldo;你这该死的秦人，鱼贩子，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就为我想一个办法，而不是偷偷摸摸地天天对我女儿大献殷勤。你号称曾经做过汉朝的射声校尉，难道汉朝的射声校尉就是射鱼为生的吗？&rdo;

原来他对我和倚苏的事已经知道了。我的脸也红了，大声道：&ldo;射鱼又有什么不对，那是我们中原士大夫传统的礼节，很多天才的射士都是从射鱼开始的。&rdo;

康居王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我才悟到自己羞愧得过了头，竟跟他扯什么中原礼仪。我恢复了常态，认真地说：&ldo;大王，如果你肯组织一支军队来归我统辖，任由我自由调度训练，我一定帮你除掉那个该死的单于。&rdo;

他鼻子里哼出了轻蔑的声音，道：&ldo;你有什么本领让我相信你，就凭你会射鱼吗？&rdo;

&ldo;你当真以为我只会射鱼吗？&rdo;说着我叫道，&ldo;把我的弓弩拿来。&rdo;

门外跑进来两个仆人，那是倚苏派来叫我的，我让他们带了我的弓弩一起来。他们把一张硕大的角弓递给我。这张弓是我自己做的，弓臂采用不同的木质复合而成，弓的内芯用整条的橡木，外面用犀牛皮裹了一层，我自己亲自测量过，有五石的弓力，寻常的人根本就拉不开。我踏着弓臂，给它上了一条蚕丝绞成的弓弦，原本向外弯的弓臂马上变成了内弯的长弧形，蓄势待发。我把弓递给康居王，道：&ldo;大王，请你试试这张弓。&rdo;

康居王疑惑地接过弓，握住弓臂，右手拉弦，只听得弓臂咯咯响了几下，康居王已经是面红耳赤。他喘了口气道：&ldo;这弓只有像你们秦人那样用脚踏着才能拉开。&rdo;说着他把弓臂顿在地下，就想伸脚去踏。

我从他手中抢过弓，道：&ldo;这不是蹶张弩，这是一般的擘张弓。&rdo;说着我握住弓臂，搭箭上弦，将弓拉成了满月，突然转身对准了康居王。

康居王大惊失色，两手下意识地举起，道：&ldo;有话好说，有话好说。&rdo;我笑了笑，手臂转了个方向，对准门外的旗帜，道：&ldo;看我射断那根绳索。&rdo;说着我手指一松，羽箭带着呜呜的声音飞了出去。这是一支镂空的宽扁刃鎞箭，很轻松地切断了悬挂旗帜的绳索，戴着红色太阳花纹的康居大旗登时从高高的旗杆上滑落了下来。旁边的人都惊呼了一声。

康居王好像不认识我似的，惊奇地看着我：&ldo;原来你的射术果然了得。&rdo;

我趁热打铁地吹嘘：&ldo;射术只要愿意练，每个人都可以达到我的水平，如果大王信任我，我可以帮大王训练一支这样的军队。而且，我还可以帮助大王仿制汉朝的弩机，训练一支强弩部队，那时又岂怕什么匈奴人。&rdo;我边说边从另一个仆人手里接过弩机。凑到康居王的面前。

我的勇气似乎镇住了康居王，他凝神端详了我一会儿，紧张而又欣喜地说：&ldo;好，我信任你，康居郊外有座小城，叫附墨城。你可以去那里秘密训练一批士卒，我暂且和郅支单于虚与委蛇，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再除掉他。&rdo;他说到&ldo;除掉&rdo;两个字的时候，语音颤抖，看来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实在是和恐惧相伴的。

可是我还没等到时机成熟，就在那天晚上被郅支单于发了先机。我在睡梦中就成了郅支单于的俘虏，接着被带到了康居王宫。当我看见王宫的庭院中火把鲜明，而康居王抖抖索索站在郅支单于面前时，我眼前一黑，觉得自己的末日到了。

很快我被赤裸地吊在木架上，头朝下，脚朝上。一个硕大的铜鍑正在我的头下袅袅地冒出蒸气，铜鍑下的木柴仍在熊熊燃烧。我绝望到了极点，闷热的水汽笼罩着我的脑袋，我简直喘不过气来。我曾经呼唤倚苏救我，但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如果我这么哀求，即使我能苟延残喘，也会永远失去倚苏，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看见倚苏在为我求情不成，当即晕倒在地时，心痛和恐惧弥漫了我的心胸。水汽越来越浓，我的肺都闷得要炸裂开来。实在不甘心，死亡的恐惧之下让我狂吼了一声，我撒出了平生最大的一个谎言：&ldo;单于，我其实不是普通的汉朝人，我是富平侯张彭祖的小儿子。&rdo;

仍旧是汉朝的强悍威名救了我，作为汉朝最有势力的家族之一富平侯的爵位果然将郅支单于镇住，虽然他脸上仍旧布满了怀疑。

谎言一旦出口，接下来我就信口开河。连我自己都惊讶，在那种状况下，我的谎言竟然编得那么天衣无缝，那是即兴的创作，我自己都逐渐被自己天马行空的谎言迷惑了。我慢慢相信，吊在铜鍑上方的这个可怜的人，我自己，的确就是富平侯张彭祖的贵胄。我口袋里那枚玉佩，的确就是我父亲传给我的继嗣凭证，而不是张勃当年送给我的一件贵重而没有任何内涵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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