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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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虫谷迷局（第1页）

暑气未消的清晨，青牛村的晒谷场飘着股焦糊味。张一凡蹲在竹匾前，用细木棍拨弄着发黑的山药干，鼻尖皱成一团——虎娃娘跟风学他“烟熏法”防虫，却把灶台搭在风口，活活将半晒的药材熏成了炭。

“凡哥儿，你可得救救咱！”虎娃娘攥着烤焦的山药直抹泪，“你王叔明早要赶去镇里换盐，这下全砸手里了！”少年忽然抬头，看见竹匾边缘爬着三只背生赤斑的甲虫，正是他《百虫志》里记的“守仓虫”，专吃受潮药材，此刻却被熏得晕头转向。

“婶子别急，”他忽然咧嘴笑，从怀里掏出个葫芦状的竹筒，“我早备好了‘驱虫香囊’——晒干的薄荷混着艾草，再掺点樟树粉，往谷仓四角一挂，比烟熏法灵十倍。”虎娃娘将信将疑地接过，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噼啪”声，抬头看见虎娃正骑在槐树上，往晒谷场撒蝗虫卵。

“好你个小崽子！”张一凡抄起竹竿就追，虎娃笑着往药田跑，却被自己昨天挖的陷阱绊倒，摔进铺满蒲公英的草堆里。少年叉腰喘气：“还敢往药材里撒虫？上周你把我的‘引泉虫’全倒进猪圈，害得王大爷以为水井闹了虫灾！”

虎娃揉着屁股嘟囔：“谁让你给我的木屐装弹簧，害我摔进泥坑……”话没说完，忽见张一凡蹲下身，盯着他裤脚沾的草籽眼睛发亮：“等等，这是‘黏衣草’的种子！我正愁怎么给猎户们做‘追踪粉’——把这草籽磨成粉撒在猎物身上，狐狸跑十里都能闻见！”

晌午的药庐里，小秀正帮张一凡筛樟树粉，忽然听见后院传来“哞”的一声怪叫。两人跑过去，看见青牛脖子上挂着个会晃悠的木铃铛，铃铛里卡着片蝉蜕，阳光一照，竟折射出七彩光斑。

“凡哥哥又胡闹！”小秀笑得捂住嘴，“你给老青牛戴的什么玩意儿？”张一凡得意地转动铃铛：“改良的‘惊兽铃’——蝉蜕能聚音，樟木铃铛吓野兽，再加上黏衣草粉，以后猎户们夜里打猎，连火把都省了。”他忽然凑近青牛耳朵，“老伙计，帮我试试这铃铛灵不灵？”

青牛忽然甩头，铃铛“当啷”落地，惊飞了躲在柴堆里的山鸡。张玄真拄着拐杖从药田走来，看见弟子正趴在地上捡铃铛，鞋跟还沾着虎娃恶作剧撒的灶灰，忽然开口：“听说你给晒谷场设计了‘防虫八卦阵’？乾位放艾草，坤位摆樟木，倒像是把《周易》穿在药材上了。”

张一凡立刻爬起来，拍着衣襟上的草叶：“师父您看，晒谷场的竹匾按‘离卦’摆，中间留空通风，四角用守仓虫当‘活警示’——虫往哪边爬，就知道哪角受潮了。”他忽然从怀里掏出卷羊皮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虫类分布图，“这是最新的《百虫志》修订版，连老槐树洞里的‘储粮蚁’都标了记号，它们比虎娃还能藏粮食呢！”

老道士忽然轻笑，烟袋锅在石磨上敲出三声脆响：“昨夜你蹲在谷仓观察守仓虫，可是连晚饭都没吃？”少年挠头傻笑，小秀忽然想起什么，从袖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最爱吃的槐花饼，我藏在灶台里才没被虎娃偷去。”

暮色漫进山坳时，张玄真望着弟子趴在石桌上画虫纹，忽然想起今早看见的场景：虎娃娘用了驱虫香囊后，晒谷场的山药干竟透出淡淡药香，几只守仓虫乖乖地趴在八卦阵边缘，像极了守护粮草的士兵。这孩子总能把典籍里的学问，变成摸得着、用得上的妙法，连最普通的虫豸，在他眼里都成了治世的“兵将”。

“一凡，”老道士忽然开口，指向药田边的竹筒引水渠，“若把这青牛村比作一局棋，你便是执棋的人。如今棋眼已开，下一步该如何走？”

少年笔尖一顿，望着渠水里倒映的星空：“棋眼在‘人’。李猎户的猎刀该换钢了，王婶的纺车缺根轴，虎娃该上学识字，小秀的红头绳该换花色了——”他忽然转头，眼里映着跳动的烛火，“师父说‘道在蝼蚁’，可蝼蚁也知抱团取暖，咱们青牛村若想过得更好，就得让每个人都成棋上的子，各有各的用处。”

老道士愣住，烟袋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他忽然明白，弟子早已跳出了“医道”“商道”的局限，在他眼里，所谓“道”，不过是让日子过得更顺遂、更暖和的法子——就像他给虎娃做的弹簧木屐，给晒谷场设的防虫阵，给青牛戴的惊兽铃，无一不是从细微处入手，让每个生灵都各得其所。

是夜，张一凡躺在柴堆上翻《百虫志》，小秀抱着新缝的青牛布偶坐在旁边，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虎娃的惊叫：“凡哥哥！你的‘防虫阵’招来了野刺猬！”少年笑着合上书，摸了摸布偶的木铃铛：“别怕，刺猬最爱吃守仓虫，这叫‘以虫治虫’——道啊，就在这刺猬的尖刺里呢。”

月光漫过晒谷场，照着摆成八卦阵的竹匾，照着蹲在谷仓边观察虫类的少年，也照着药庐里那对合璧的太极玉佩。张玄真隔着窗纸望着弟子晃动的剪影，忽然知道，属于这孩子的“道”，早已不再是典籍里的只言片语，而是像这山间的溪流，在沟壑中蜿蜒，在碰撞中前行，最终将汇成属于他自己的浩瀚江河。

当第一声虫鸣响起时，张一凡忽然听见师父在里间叹气：“明日把《商君书》和《盐铁论》装进木箱，后日随我去镇上换些笔墨——你的《百虫志》该印成册了，说不定，长安城的人也等着看呢。”少年应了声，却在柴堆里偷笑：师父嘴上严厉，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这青牛村的道，早该顺着竹筒里的水流，流向更广阔的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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