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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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她坚持把地上的钱捡完，对窦泽说：&ldo;五千，谢小南的命在谢骏那里就值五千。&rdo;

窦泽没说话，把她扶回屋里，问：&ldo;南南那里晚上不要人陪吗？&rdo;

&ldo;妈在医院。&rdo;窦源从卧室里拿出一套男士的睡衣，大概是以前谢骏留下的，对窦泽来说有点小。&ldo;先凑活着穿吧，别感冒了。你吃饭了没？&rdo;

&ldo;没。&rdo;

他拿着睡衣到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窦源冲了一杯姜茶，煮了一小锅汤面条，放在茶几上。&ldo;吃吧，我去冲个澡，今晚就睡这里吧，你自己把沙发抻开。&rdo;窦源拿着换洗衣服走到卫生间门口，又想起什么，说：&ldo;你手机刚刚一直响。&rdo;

窦泽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未接来电栏里有两个霍司明的名字，盛面条的小锅旁边放着半沓湿漉漉的人民币，昭示着窦源不值钱的尊严。窦泽没有给霍司明回电话，他一边吃面条一边思考，他们的生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况愈下，明明几年前还安逸幸福、快乐和睦。是因为病痛吗？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吗？

窦泽吃完了一整锅面条，胃里暖起来，肚子里那个小怪物也不闹腾了。他喝光了姜茶，把餐具拿到厨房的盥洗池清洗干净。窦源从洗澡间出来，眼睛红红的，说：&ldo;窦泽，我真怕我哪天坚持不住就自杀了。&rdo;

&ldo;……&rdo;窦泽沉默了一会儿说：&ldo;你哪天自杀告诉我一声，咱俩一起，来世还能做姐弟。&rdo;

窦源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下被他逗笑了，窦泽说：&ldo;我从同事那里借到了三万多块钱，这半个月的医疗费总是够了，先花着，我再想办法。&rdo;

窦泽的小怪物比一般的孩子还要坚强，淋了两场雨也没什么事。第二天一大早，他回公司销假，原本的主管之位易主，主任的位子也已经坐了别人，此人姓曾，曾富年。胖墩墩的体型，坐在那里如同一尊弥勒老佛爷。

窦泽去新任主管那里销假的时候，整好碰到他，第一次见面就被说了两句。&ldo;年纪轻轻看着也挺强壮，请什么病假？我看就是想趁机偷懒。&rdo;

&ldo;肠胃炎，实在上不了班才请假的。&rdo;窦泽解释了一句。

曾富年哼哼着走了，看样子对他不太满意。

窦泽回到位子上，一边想着该从哪里弄手术费，一边把前两天堆积的文件整理了。刘洋从旁边突然探过头来，笑着说：&ldo;这几天你没来，那个送花的也不来了。&rdo;

&ldo;……&rdo;窦泽这才反应过来，桌上好像确实少了点儿什么，他也不在意，摆摆手：&ldo;估计是放弃我这棵歪脖子树了吧。&rdo;

中午吃饭的时候，窦泽找了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事，试探着问了借钱的事，果然都说挪用不开，只有少数几个能借的数目也很有限。&ldo;我建议你在公司搞个募捐，像你家这种情况，大家肯定都会帮忙的，积少成多嘛。&rdo;

窦泽没说话，曾经他的自尊顶在头上，如今他的自尊捧在手里，或者下一秒，就会在生活的重压下被颤巍巍扔到地上‐‐砸烂，碾碎。

当天晚上，霍司明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窦泽没接。

睡觉之前，他拿鞋盒做了个募捐箱，他端详这破纸盒，不过是只乞丐的碗，被红纸糊住，又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就变成&lso;募捐箱&rso;了。

早晨，窦泽拿了个装鞋的袋子把募捐箱包在里头，只露出一面红色的纸。刘洋看见问他：&ldo;你还真准备去募捐啊？&rdo;

这句话一下将他问住，他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僵在那里，恨不能立刻把这盒子撕扯烂了扔掉。他终于能理解窦源孤苦无助的心，世间一切苦难，只有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才有资格说感同身受。

刘洋见他的表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说：&ldo;昨天晚上张怡还跟我说，她爸在人民医院有熟人，或许能帮上你忙……&rdo;

窦泽没说话。

他一上午都紧绷着，时刻念着募捐箱的事，既怕被人看见，又想叫人看见替他把这事撕扯出来。

及至中午放饭，他才不得不冒着冷汗，手捧募捐箱，走到食堂，乞讨一样站在那儿。众人看向他。

刘洋目睹了窦泽由升官发财一步步走到穷途末路，大概出于怜悯，上前帮了窦泽一把，他大声对众人道：&ldo;窦泽的外甥女先天性尿毒症，为给小姑娘治病，家里卖掉房产，一家人租房到现在，亲戚们早就疏远，如今他父亲又查出胃癌，医院的花销与日俱增，一家人真的快要揭不开锅了……&rdo;一字一句敲打在窦泽脸上，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可怜，他垂着头，无地自容……

刘洋喊得口干舌燥，最后已经像演讲似的慷慨激昂，把窦泽的悲惨家史说了一遍又一遍。同僚们慷慨解囊，上前一百二百的捐起款，旁边还有好心的同事义务充当书记员。捐款仪式进行到一半，曾富年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刘洋立刻跳着躲开。曾主任一双小眼睛自下往上打量窦泽，笑着说：&ldo;小窦又出了什么洋点子了？&rdo;

还没等他答话，曾主任捋了捋自己油光锃亮的脑门开口道：&ldo;我们公司不允许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家里的问题自己私下解决，带到公司来影响工作可不好。&rdo;

窦泽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没说话，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又端着募捐箱，将那些钱按照记录上的数目一一还到了捐赠者的手里。

生活不易，除了妥协，如今的他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办法。

晚上下班之后，窦泽乘公交车去了窦爱国所在的医院。谢小南被刘青从儿童病房牵到了窦爱国那里，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看连环画，窦爱国正拍着床板对她说：&ldo;来，上来跟姥爷一起看。&rdo;

一家人抬头看见窦泽，刘青问：&ldo;吃饭了没有？&rdo;

谢小南喊他：&ldo;舅舅。&rdo;

这情景有点像成年鸟类捕猎回来，面对一家老小嗷嗷待哺的嘴，却连个屁也没猎回来的感觉一样。

他的嘴角挤出一个笑，摸了摸谢小南的头，问他爸：&ldo;今天感觉怎么样？还疼没有？&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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