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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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坦诚（第1页）

骆云生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来眼前的这位华纳神父，竟然是个中国人，还是个自己很熟悉的人。虽然过去了十五年，但骆云生依旧认出了他，李文忠，一个消失在人们记忆中的名字，当年在京城也是改革派的风云人物，几度进言改革，却被束之高阁，一气之下，写文章痛斥实事，引言惹祸，太后大发雷霆，当时还只是捕头的骆云生奉命去抓捕此人，却被他提前逃走了，至今骆云生也没有想明白当年究竟是何人给他通风报信。

十五年过去了，如今再见到李文忠，没想到他已经双鬓斑白，骆云生心中感慨世事无常。

华纳神父对于这个刚刚进入教堂的中国人并没有过多留意，毕竟当年他也不知道这就是当初负责追捕自己的捕头，二人并未照面，而那时的骆云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看着华纳在教堂里跟教徒们一起唱着赞歌，讲着天主教的教义和天主拯救世人的故事，骆云生心中五味杂陈，他记得此人当年是最痛恨洋人的，此时却和这些洋人教徒们一起其乐融融好像一家人一样，是什么样的经历可以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骆云生此刻几乎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仪式结束之后，教徒们陆续离开，骆云生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教堂里，直到所有的教徒都走了干净。华纳神父这时才注意到这个中国人，有些面生，貌似并非自己的信徒。

“这位朋友不是天主教徒吧？”华纳神父走上前来询问。

骆云生看着眼前这位饱经风霜的神父，回答道：“李文忠，河北保定人，今年五十岁，十五年前曾任京师同仁馆门下参事，上述改革一十六条给当时的直隶总督李鸿章大人，不被采纳，后又组织同仁馆的学生联名上书皇帝改革条陈，不被采纳，愤而辱骂当今太后干政，被革职查办，连夜逃出京城，从此再无消息，我说的对吧，李先生！”

华纳本来有些浑浊的眼睛亮了，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中年人，他不明白对方怎么会对自己的过往了解的这么清楚，十五年来重回故土，一再偶遇故人，本应该喜悦的心情，在华纳这里却变得古井无波，他可以信任王五，但却没办法信任骆云生。

“这位先生怕是认错人了。”华纳不紧不慢地说道，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起伏。

骆云生却是十分自信，“虽然我不知道您怎么会成为天主教的神父，但是我自信没有认错人，您或许不会知道我，毕竟十五年前我只是京都府的一个捕头而已，但您的大名却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因为您是我升任捕头之后第一个在我手中逃脱的人，虽然没有见过您，但您的档案和画像我看过不止一遍，虽然您剪了辫子，穿起了黑袍，但我还是能够认出您。”

华纳叹息了一声，并未承认，也不否认，毕竟十五年过去了，往事如烟，当年因言获罪，就算如今被认出来了，也无所谓了，自己既然选择回国，就已经做好了承担起一切的打算。

“这位先生敢问怎么称呼？”

“在下骆云生。”

“哦，原来是九门总捕，荣禄手下的头号得力助手，失敬了。”华纳回国已经有些时日，对于京城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骆云生这个名字最近更是从王五救出的那些人口中听过不止一次，当然分外留心。

“先生当年不是十分痛恨洋人吗？怎么今天却成了洋人的传教士？”骆云生开门见山地提出心中的疑问。

华纳回答：“洋人侵我河山，杀我同胞，岂能不恨？”

“那您为何”

华纳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道：“骆先生，请问您对如今中国的局势怎么看？”

骆云生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回答：“如今的中国列强环伺，国家积贫积弱，朝局动荡，危如累卵，说实话，国家命运堪忧。”

“既然如此，满清政府为何不选择改革图强呢？”

“这”这也是骆云生疑惑的地方，眼看那大好河山被洋人侵占，政府却一再忍让，不思进取，岂不知危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国家真的破亡了，满清政府又该何去何从呢？可是朝中能人如此之多，为什么就没有人支持改革呢，维新变法始一开始便被被扼杀了，明明是有利国家的事，上面为什么下手会这么狠？

华纳叹息道：“当然是因为权利，因为改革必然先改制，必会推翻腐朽的君主专制制度，他们已经看到了西方改革之后的情况，所以满清皇室贵族宗亲更加惧怕改革，他们害怕自己手中的权利被分走，被剥夺。然而中国之危，其根源就在于制度之腐朽，科技之落后。若要拯救，却非改革不可，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骆云生此时才明白为什么中国的改革举步维艰，归根结底是旧的守旧势力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利，“所以您便投靠了洋人？”骆云生问。

华纳神父笑道：“投靠，不不，只是利用而已。如今满清政府虽然风雨飘摇，但却十分稳固，要想动摇，就必须借助外力。”

“你们竟然是要推翻大清？”骆云生惊呆了，他从没想到过眼前这个曾经的文弱书生竟然会有这种野望。

“要想拯救国难，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中国不是他满清政府的中国，而是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中国人的家园。满清政府的统治已经烂到根子里了，若不打碎了重建，谈何救国。”

骆云生用了许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直勾勾地盯着华纳，问道：“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敢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告密吗？”

华纳笑道：“第一，这里是租界，你可没有执法权，第二，这在国外救国同仁中早已经不是秘密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推翻腐朽的满清政府呢；第三，你并不知道我们想要做的是什么，只是看你一表人才，却失身于贼，不胜惋惜，望你迷途知返而已。”

骆云生笑道：“还有第四点先生没说，因为此时我奈何不了先生，哪怕先生手无缚鸡之力，我也没办法出手，你说是吗，五哥？”骆云生对着从黑暗的角落中缓缓现身的王五说道。

“不愧是九门总捕，京城七杰第一人，郝世基那几个小崽子比起你可差远了。”在骆云生进入教堂时，隐身在教堂幕后的王五就注意到了他，对方身为九门总捕，王五又岂会不认识，一见到此人，王五立马意识到官府已经追查进租界了，立刻疏散了手底下的兄弟，让他们到租界各地隐藏身份分开躲避。王五并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进入租界，更不知道骆云生追查到这里是巧合还是早有察觉，若是知道此时就他一人在此，王五不介意把这位九门总捕永远留在此地，为好友谭嗣同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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