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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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第3页）

帕格正要上车，又停下来仔细看东方的天空。“瞧啊，将军！”

梯莱特斜睨天空，没有见到什么，又用望远镜看。他睁大了眼睛说：“是啊，看来是呢。”他把望远镜递给维克多·亨利。他们用望远镜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移动的灰点确实是往北飞行的机群，飞机排成整齐的V字队形飞过晴朗的蓝天。

“亨克尔式轰炸机，许多109式，有些110式，”帕格说，“有一百多架。”

“没有斯杜加吗？它们只是一些孵蛋的小鸟，我们的飞行员说追击它们简直没有什么趣味。”

“我没有看见有曲翼形的，不过它们飞得很远。”

“您愿意参加我们的观察队吗，亨利上校？”梯莱特对他说，语气比先前稍微亲切一点儿。

朴次茅斯上空更多的阻塞气球燃烧起来，在乌黑的浓烟中缓缓朝下翻滚。码头起火了，滚滚白烟拖着尾巴在蓝空中交叉缭绕。他们的车经过一架乌黑的飞机，机头朝下，在草地上燃烧，飞机的标志被熊熊烈火遮掩住了。他们到达朴次茅斯时，消防队员们正用水管喷水，很多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马路上。许多房屋倒塌了，正在燃烧，瓦砾堆封锁了许多街道，但这座城市一点儿不像鹿特丹，甚至也不像法国一些被炸毁的城镇。

“您想去视察视察被炸的情况吗？欢迎您去，可是景象很惨。我想，我们倒不如一直开到雷达站。德国佬今天可能去那里，您也许会觉得有意思。”

“好的。”

渡船上只有他们两人。破木船一口气摆渡到怀特岛，颠簸得他们头晕目眩。

“人们忘记这道英吉利海峡的波涛多么险恶了。”梯莱特抱着一根木柱说。他提高嗓门，声音盖过海风的呼啸和机器的轰鸣。“假如德国佬当真过海，他们会晕得不能打仗。这可是一个因素。”

一辆橄榄色军车在岸上等着他们。他们的车在富有田园风味的海岛上奔驰，经过一幢幢阒无一人的高楼大厦，周围野草丛生，杂花盛开。他们的汽车一直驶到聚在铁塔周围的许多小铁屋和小木屋那里，一路上竟没有看到其他车辆。这里几座铁塔倚天矗立，成为假日绿岛上难看的污点。

负责雷达站的空军上校是一个身材矮胖、面孔红通通的人。他请他们到他的小办公室喝茶，一面谈到朴次茅斯的这次空袭。他还得意扬扬地提到天亮时他从海里拖上来的一尾大鲈鱼。“呃，我们去看看情况怎样，好不好？我知道今天的空袭相当厉害。”

维克多·亨利在文特诺一间只有一盏红灯照明、烟雾腾腾、拥挤不堪的小屋里，第一次见到英国的雷达显示器，这使他惊奇不已。他一面全神贯注地倾听那位面孔苍白、身材瘦小、身穿灰色花呢衣服的名叫肯特威尔博士的科学家谈话，一面跟他一起观察这些雷达显示器。单单这些强烈的绿点就够新奇的了。英国远远超过美国，据美国专家说，英国掌握的技术，美国要二十年以后才能掌握。

英国皇家空军测量船只的距离和方位的误差不超过一百码，而且能用肉眼从显示器上看到测量结果。他们也能同样测出单独来犯的飞机，数出一群飞机的数目，并测出其高度。比起去年他在“纽约”号上看到进行过试验并为海军大量定制的那些东西，这些器械实在是奇迹。帕格·亨利脑子里即刻闪过两个念头：美国海军务必要有这种装备；英国为战争所做的准备远比世人知道的好得多。梯莱特少将戏剧性的沉默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使他佩服不已。他的表演非常成功，但这全仗着他们拥有这种珍贵的雷达这个事实。在这座被阔佬弃置的作为运动场的小岛上，面对着转过来的马其诺防线上的炮口，英美两国在偶然访问的借口下，在毫无拘束的气氛中，在这间烟雾弥漫、散发着电器机械气味的黑暗的小屋里，进行了一刹那的较量。

“我们还没有这种东西呢。”他说。

“是吗？”肯特威尔博士说，点燃一根香烟，“是这样吗？据我们了解，马萨诸塞理工学院在这方面早已很有研究了。”

“我知道我们有些什么。”在红灯下，帕格看见梯莱特将军脸上流露出一种拿到一副好牌而暗自得意的神情，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两眼闪闪放光。“你们怎么能得到这样集中的波束？我让我们的年轻人想办法，他们回答说，关键在于尽量缩短波长。可是他们说，超过一定限度就不行了，就无法把脉冲发射到需要的距离了。”

科学家点点头，两眼几乎紧闭着，脸上尽量不露任何表情。帕格想，他也是一个愉快的人。

“呃，那可是一个问题，是吧？”他嘟哝着，“不过，他们一定会找到答案的。这跟真空管设计、整机电路等都有关系。我们的腔体磁控管在这方面起了非常好的作用，我们对它相当满意。”

“腔体磁控管？”

“对啦，腔体磁控管。您知道，我们在真空管里不需要栅极。我们用外磁场来控制电流，这样就能使更大的脉冲波通过。这需要动点儿脑筋设计，你们那里的人在适当的阶段会解决得很好的。”

“当然。你们有腔体磁控管出售吗？”

梯莱特和肯特威尔博士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连显示器旁的士兵们也回过头来笑了。

面孔通红的空军上校注视着显示器，旁边有一个孩子气的话务员正冲着送话机说话。“喂，好像又有一队飞机朝我们这个方向飞过来啦，又在勒阿弗尔上空列队了。你是说有二十几架，司丹宾斯？”

“三十七架，先生。”

几台显示器传出来的报告使这间黑屋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一位戴着耳机的青年值日军官从一台显示器走到另一台显示器前，在一块剪报板上写下笔记，一面与话务员们交谈。在帕格·亨利看来，这里进行的是一种熟练在行的工作，就像在一次进攻中潜艇司令塔上所进行的紧张、忙乱的工作一样。

梯莱特将军说：“我想您一定认为我们的腔体磁控管很好吧？”

“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突破，将军。”

“嗯，是的。真怪，可不是吗？战争已经发展到使用一些只有少数穷学者才能造出来、才能懂得的复杂玩意儿来进行防御了。”

“这玩意儿大有用处，”帕格说，注视着那位值日军官记下雷达话务员报出的距离和方位，“不用暴露自己，就能获得敌人所在位置以及活动的准确情报。”

“当然啰，我们对我们的航空学家非常感激。当我们的政治家把空中均势和其他军事形势完全抛到一边不顾时，有几个英国人确实是头脑清醒的。好，您现在已经看过了，您要马上回伦敦吗？我原来以为我们可能要在这儿待上一两天才能看到战斗，可是德国佬倒是挺帮忙。我们可以在路上找一家好旅馆过夜，然后去伦敦，那里有几个人想跟您谈谈。”

唐宁街十号外面，只有一个戴头盔的警察在早晨的阳光下来回踱步，对面人行道上有几个游客朝他望着。回忆起希特勒的大理石总理府门前秘密警察戒备森严的情景，维克多·亨利对这个守卫英国首相府这一排古老房屋的手无寸铁的英国人笑了笑。梯莱特带他进去，把他介绍给一位穿着晨礼服的男秘书，就离去了。秘书引着他上了挂着肖像——帕格认出是迪斯累里

、格莱斯顿

和麦克唐纳

——的宽阔的楼梯，请他在一间陈设着讲究的古老家具和极好的油画的大房间里等着，自己便走开了。帕格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休息，等待秘书回来引见他。他等了很久，精神显得有点儿紧张。

在一间散发着旧书和雪茄烟头气味的零乱而闷热的小房间里，身躯肥胖的老首相靠窗站着，一只手放在臀部，俯视着摊在书桌上的相片。他的身材矮胖，背驼得厉害，手脚却很小。他中间粗，两头细，活像一只陀螺。他转身朝维克多·亨利走过来时，脚步迟缓而笨重。他和帕格握了握手，向帕格表示欢迎，并请他坐下。秘书走开了。丘吉尔坐在扶手椅子上，把一只手放在扶手上，身子向后靠着，用蒙眬的目光端详着这位美国海军上校。他那张红通通的大脸，由于上了年纪而长满了雀斑和黑点，看上去严肃而多疑。他吸着雪茄烟头，用低沉的声音慢吞吞地说：

“我们会胜利的，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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