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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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页）

&ldo;就是。咱们小妹多有气质，多清纯，多超凡脱俗。&rdo;

男人们的褒贬，使肖冬梅一阵阵地替那女孩儿难过，也一阵阵地又难为情又别扭。此前从没有男人这么讨好她。她不习惯被些个大男人这么&ldo;赞美&rdo;。那些赞美的话语在她听来不仅肉麻，而且居心不良。她不明白&ldo;姐&rdo;为什么不呵斥他们，反而高兴他们那样似的。在她所处的时代，倘四个大男人一起对一名初中女生甜言蜜语大献殷勤，那将不但涉及他们的思想意识问题，而且极可能被定成一桩性质严重的事件。怎么这座城市的这四个大男人敢于如此的肆无忌惮呢？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呢？那女孩儿又是个怎样的女孩儿呢？……她内心狐疑种种。

在四名&ldo;教练&rdo;的指导之下，她很快也能连获高分，引起他们的阵阵喝彩了。她刚上瘾，&ldo;姐&rdo;却累了。

一个男人看了一眼手表说：&ldo;那咱们就吃饭去吧！&rdo;

于是她随着&ldo;姐&rdo;们一行人，又到一个挺高级的饭店吃海鲜。

红卫兵肖冬梅的家乡是一个山区小县，在她所处的年代，只有每年的春节才能吃到几顿鱼，而且是凭票供应，而且一向是&ldo;刀鱼&rdo;。家乡的人们叫带鱼是&ldo;刀鱼&rdo;。事实上她只见过两种鱼。一种是&ldo;刀鱼&rdo;，另一种是金鱼。金鱼是她在她所处的年代，比她家乡的同龄人们多见到过的一种鱼。因为全县养金鱼的人家只有几户。都是颇有地位的人家。而她家是那几户人家之一。她家曾养过的四条金鱼，乃是爸爸的老友们从省城给她家带来的。也是她家曾收到过的一切礼物中最为珍贵的。从没见过金鱼的她的同学们，曾成群地要求到她家里去观赏金鱼。许多同学还将自己第一次看见金鱼的新奇感受写成了作文。生物老师还命她将她家的鱼缸捧到学校里去过，为的是使全班同学都能对鱼类知识开开眼界。如果说在她所处的年代，在她的家乡，她和她的姐姐以及某些同学们还见过第三种鱼，那么就是鲤鱼了。在她所处的年代，鲤鱼被特别普遍地印在年画上，通常的画法是被一个极白极胖的男娃娃抱在怀里，取&ldo;富富有余&rdo;的吉意。至于虾，指真的虾，在她所处的年代，在她家乡的那个地处山区的小县城里，她和姐姐以及所有她的同龄人们，是只听说过而绝然没见过的……

她随&ldo;姐&rdo;们所去的饭店是&ldo;海味斋&rdo;。大堂四周一排排巨大的鱼缸里，养着各种各样的鱼、虾、蟹、鳖、蛤、蚬、贝。对于红卫兵肖冬梅来说，那情形简直是叹为观止的。以至于她忘了自己是随着&ldo;姐&rdo;们前去吃的。她仿佛去到的不是什么&ldo;海味斋&rdo;，而是&ldo;水族馆&rdo;。她从紧靠门的第一排鱼缸绕着大堂四周看将过去，&ldo;姐&rdo;连唤她几声她都没听见。以至于&ldo;姐&rdo;不得不走到她身旁去扯她，同时低声告诫她：&ldo;别露怯！别忘了你是见过世面的，是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前途远大的学生！&rdo;

红卫兵肖冬梅出生于这个世界上十六年以来，第一次品尝到了那么多道鲜美的海味儿。唯一使她犹犹豫豫不太敢吃的是&ldo;醉虾&rdo;。那些初浸于酒的虾，更加地活蹦乱跳。四个男人都说，吃的就是眼见着的那一股生猛劲儿，并且边说边都下手抓起来剥嚼嘬咂。那情形仿佛将硬壳虫当成香酥糖的非洲土著人似的。直看得个肖冬梅目瞪口呆。她以为&ldo;姐&rdo;是断不会像四个男人们一样忍心下嘴而且吃得不成体统的，斜眼朝&ldo;姐&rdo;一乜，但见&ldo;姐&rdo;呢竟也是争先恐后双手齐下地大快朵颐着。

&ldo;姐&rdo;发现了她那一乜，嗔道：&ldo;别装斯文，你不是一向最爱吃这一口的吗？&rdo;

于是男人们的目光也都一齐定格，同时奇怪地看她。

红卫兵肖冬梅的头脑之中随即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一条毛主席语录是‐‐&ldo;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儿吗？那就要亲口尝一尝。&rdo;她寻思‐‐不吃，必被四个男人怀疑到底是不是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学生。若是，在北京，&ldo;醉虾&rdo;总会是吃过的吧？红卫兵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抓鳖，还怕餐桌上的些个小小虾子吗？何况是醉了也不会蹦到人身上咬人的些个小小虾子。这么一寻思，明智加蔑视，便陡生一股英雄主义气概，脸上可爱地微笑着，伸手抓起了一只……

一个男人鼓励地说：&ldo;这就对了。大哥们都是你姐的亲密朋友，那么你也就是我们的小妹妹一样了。你太斯文，我们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rdo;

&ldo;姐&rdo;那会儿已剥光了一只，二指轻轻捏着，正一下反一下，两面儿都沾了作料，佯装出一脸慈母般的爱意，捏着便朝她嘴里塞，还一边说：&ldo;我这小妹从小娇惯了，吃包子只掏馅儿吃，吃什么要剥的东西都是家人替她剥……&rdo;

肖冬梅吃下了那一只醉虾，顿觉其鲜其嫩妙不可言。而男人们听了&ldo;姐&rdo;的话，一只接一只将剥光了两面儿都沾过了作料的虾往她的小盘里放。她渐渐吃得上瘾。男人们看着，不，也可以说是欣赏着她那一种贪馋的吃相，一个个显得十分高兴。一个男人竟召来侍者小姐又专为满足她的需求添了半斤……

经历了粮食困难时期，上中学以后口粮定量才二十八斤半，且副食极其匮乏的她那个年代的中学女生，神经系统所遭到的&ldo;饿&rdo;字的破坏尚未得以恢复，胃口普遍比今天的中学女生们大得多。她吃了不少醉虾，竟还能津津有味儿地吃别种的海鲜。这也不免使男人们对她有点儿目瞪口呆起来。

&ldo;姐&rdo;的手暗在她腿上拧了一下。

&ldo;姐&rdo;说：&ldo;我妹今年以来又贪长，要不一个女孩儿家哪儿像她能吃这么多！&rdo;

正巧上来了鱼肉水晶包儿。&ldo;姐&rdo;的话使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失态就容易又引起怀疑啊。自己得为&ldo;姐&rdo;的谎话负责到底啊。于是她赶紧再往回找娇娇小妹的那份感觉。那份感觉也是她此前没体会过的。因为她的亲姐姐肖冬云只比她大两岁，她在亲姐姐面前从不娇，在父母面前也从不娇……

她用筷子夹起一个水晶包儿，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放在盘儿里，然后将筷子伸入&ldo;洞&rdo;去，将成丸的馅夹碎，再然后一筷子一筷子弄出来吃。那样儿也就不像是人在吃包子，而像小猴用树枝从蜂窝里往外沾蜜了……

&ldo;姐&rdo;什么都不吃了。&ldo;姐&rdo;饮了一口啤酒，以赞赏的目光默默望着她进行表演。四个男人也都看着她那么吃包子看得饶有兴趣……

她终于将一个包子掏空，将小盘往&ldo;姐&rdo;面前轻轻一推，低语娇声地说：&ldo;姐你替我吃皮儿吧。&rdo;

&ldo;姐&rdo;笑了。笑得那么高兴。&ldo;姐&rdo;期待的正是她这最后的表演。

&ldo;姐&rdo;重操筷子，一边夹起那包子皮儿，一边以数落的口吻说：&ldo;唉，小妹呀小妹，你这毛病可什么时候才能改呢？愁死我啦！&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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