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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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第1页）

一语未毕，只听锣声当当，自远而近。蔼如与阿翠便先不顾&ldo;油流鬼&rdo;，一齐急步出门，只见一群人敲着锣，如一阵风似地卷到。当头一个，举着牌相指，正是自己家门；第二个头戴红缨凉帽，身穿元青布褂，手里拿着一卷纸，隐隐透着红色。这可以确定，真的是报喜的来了。

&ldo;进去！&rdo;蔼如一面退回来，一面关照阿翠：&ldo;开大门。&rdo;

等大门开直，戴红缨帽的报子已经到了，进门便暴喝一声：&ldo;捷报！&rdo;接着，单腿下跪，展开手中的报条，字面冲着对方，扯开一条宏亮的嗓子喊道：&ldo;捷报：洪府三少爷印钧，应本科会试，高中第二百二十五名进士。报喜人居殿元叩贺。&rdo;

居殿元就是刘秃子，这也不是他的本名，反正临事现取，能示吉兆就好‐‐会试以后殿试，殿试居元，就是状元，是个极好的口采。

当时刘秃子又连说几声&ldo;恭喜&rdo;，方始起身。他的伙计已在李家大门门框上刷好浆糊，从刘秃子手中取来那张浓墨大字的梅红笺报条，高高贴起，顿时吸引了所有经过的路人，无不驻足翘首，要看个明白。

大门里面也有许多人，有招远信局的人，有左邻右舍，还有不相识来凑热闹的人。蔼如虽然能干，却不曾经过这样的场面，正在窘迫的当儿，一眼瞥见马地保赶到，如逢救星，急忙喊道：&ldo;老马，老马！快请过来。&rdo;

马地保是帮人家料理过这种喜事的，从人堆里挤到前面，看刘秃子戴着红缨帽，便知是报子，含笑为主家招呼：&ldo;辛苦了！请里面坐。&rdo;

刘秃子还不曾开口，突然有人大喊：&ldo;老马，你别弄错了！我是&lso;头报&rso;。&rdo;

此言一出，群相顾视，招远的掌柜首先发现，&ldo;&lso;油流鬼&rso;！&rdo;他呵斥着，&ldo;怪不得找你不到！你跑这儿来干什么？&rdo;

&ldo;我来报喜啊！&rdo;&ldo;油流鬼&rdo;冲着蔼如大声问说：&ldo;李姑娘，是我&lso;头报&rso;不是？&rdo;

蔼如很为难，迟疑未答，马地保便问：&ldo;真是他的&lso;头报&rso;？&rdo;

&ldo;哪会是他？&rdo;刘秃子生气地说，&ldo;这不是胡扯！&rdo;

&ldo;慢点！&rdo;马地保见有机可乘，不肯放松‐‐原来报房的需索骚扰是有名的，厚赏以外，还得招待住宿；大鱼大肉，甚至鸦片款待，奉为上宾。最可恶的是，呼朋引类，认作一伙，盘踞在主家，三、五天不去。不过，这是指&ldo;头报&rdo;而言：&ldo;二报&rdo;就没有这些优遇了。马地保是为李家设想，能将刘秃子打成一个&ldo;二报&rdo;，可省许多花费，所以盯紧了问：&ldo;李姑娘，到底是不是招远的伙计&lso;头报&rso;？&rdo;

蔼如仍在犹豫，阿翠可忍不住了，&ldo;是的！&rdo;她指着&ldo;油流鬼&rdo;说：&ldo;是他头一个来报喜。&rdo;

&ldo;那就没话说了。&rdo;马地保跟刘秃子说话的声音，便不似先前那样亲热：&ldo;可惜你来晚了一步！&rdo;

这一下，可把刘秃子的脸都气白了。千里迢迢赶了来，让人&ldo;偷&rdo;了个&ldo;头报&rdo;去，这口气可真咽不下。不过，既不能跟主家理论，也争不过&ldo;油流鬼&rdo;，只能找招远的掌柜发话。

&ldo;好啊，掌柜的！&rdo;他冷笑着说：&ldo;我当你好朋友，大老远的先投到你那儿，指望着得点儿什么照应。哪知道你来了这么一手儿，可真是阴损到家了！你指使小把戏偷我的&lso;头报&rso;不要紧，我让江湖朋友，知道你招远掌柜够朋友就是了。&rdo;

招远的掌柜讲义气，爱面子，听得这几句话，又气又急。想想也不能怪人家，是&ldo;油流鬼&rdo;太混帐。为了出气，更为了表明心迹，不动声色地招招手：&ldo;&lso;油流鬼&rso;，你过来，我有话问你。&rdo;

&ldo;油流鬼&rdo;知道不妙了，嗫嚅着说：&ldo;你老有话，就在那儿说好了。&rdo;

&ldo;我问你，&rdo;招远的掌柜，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捞住&ldo;油流鬼&rdo;的脸一掌，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赶上去拳脚交加，一面打，一面凸出眼珠骂：&ldo;揍死你个小杂种！好样不学学做贼，偷人家的&lso;头报&rso;，害我对不住朋友。&rdo;

于是，骂的骂，哭的哭，拉架的拉架，相劝的相劝，议论的议论，乱成一片。蔼如大为不忍，着急地高喊：&ldo;好了，好了！都算&lso;头报&rso;，别闹了！&rdo;

招远的掌柜还在不依不饶，马地保喝道：&ldo;住手！人家大喜事，你来搅局，好意思吗？&rdo;

这句话很有效，招远的掌柜住了手，向蔼如道歉：&ldo;李姑娘，我不该这时候在府上管教孩子。回头再来跟你道贺赔罪。&rdo;说完，揪着&ldo;油流鬼&rdo;的耳朵走了。

&ldo;好了！&rdo;马地保扬一扬手，大声说道：&ldo;各位散一散吧！&rdo;又关照蔼如：&ldo;赶紧叫菜打酒！外面有我。&rdo;

真亏得马地保料理，跟刘秃子好说歹说，送了二十两银子，另外替他雇一乘直达蓬莱的骡车，即时上路，好让他到慕荣干家去报喜。赏银虽然不少，一切供应，尽皆豁免，省钱省事，已算难得。蔼如为人忠厚慷慨，又是喜事，谈起&ldo;油流鬼&rdo;讨赏不成，反挨了一顿揍，恻然不忍，特地又包了四两银子一个红包，托马地保转送。

诸事粗定，已将黄昏，李婆婆母女留马地保吃饭，少不得还是谈这件喜事。马地保心里梗着一句话，早就想问了；此时别无外人，正是开口的机会。

&ldo;婆婆，&rdo;他很谨慎地问，&ldo;有人说，洪三爷是你家女婿？&rdo;

听得这话，蔼如便起身避了开去。李婆婆目送她的背影，响亮地喊道：&ldo;你把三爷的庚帖取来！&rdo;

蔼如只略停得一停，依然头亦不回地往里走。不一会，阿翠捧出来一个拜匣。蔼如比她母亲想得周到，除了庚帖以外，还有洪钧的亲笔信为证。

&ldo;老马，&rdo;李婆婆将洪钧最近从京中的来信递给他，&ldo;你看。&rdo;

马地保一看&ldo;蔼如贤妹夫人&rdo;六字，倏然动容，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上作了个揖，口中说道：&ldo;恭喜、恭喜！差点失礼了！&rdo;

揖罢又移自己的座位，从上位移至末座。这表示已将李婆婆看作官眷，自顾身份，不敢僭越。李婆婆理会得他的意思，口中连连说道：&ldo;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rdo;心里却是着实得意。

&ldo;婆婆。&rdo;马地保的称呼未改，语气却格外谦恭，&ldo;这报条的写法不对了，该写&lso;贵府姑爷&rso;。&rdo;

李婆婆还不曾答话，蔼如在隔室接口：&ldo;写法不错！&rdo;

&ldo;是吗，&rdo;李婆婆茫然地问，&ldo;现在是怎么写的？&rdo;

&ldo;写的是&lso;洪府三少爷&rso;。&rdo;

李婆婆想一想说：&ldo;是不错！三爷兼住他伯伯这一房。现在他们弟兄四个，除了老四还小以外，老大、老二都没有儿子，只有三爷有一个。为此，洪家老太太许他再娶一房妻室，将来要分开来住的。拿眼前来说，苏州他有个家，烟台他也有个家，就是这里。&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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